基礎科學不可忘

文/劉戟鋒

近年來，有關顛覆性技術的評介預測連篇累牘。一時間，顛覆性技術仿佛成了拯救人類未來的通天之梯、包治全球問題的救世良方。但人們需要認真追問：何為顛覆性技術？顛覆性技術究竟會顛覆什么？

技術者，器物加諸技巧也。雖然中國近代吃了對技術無知而又傲慢的虧，但對技術之上的“道”的眷戀，實是這個古老民族對生存發(fā)展的深刻認識。

在人類發(fā)明史上，火器技術、蒸汽機技術無疑都屬于顛覆性技術，但本質上說，它們顛覆的并非冷兵器和風車這些器物。應該說，它們顛覆的是人類利用能量的傳統(tǒng)方式，顛覆了按老傳統(tǒng)、老辦法行事的模式。

同理，科學發(fā)現(xiàn)上的顛覆也指向人類的思維方式。日心說對于地心說是一種顛覆，量子力學對于經典力學也是一種顛覆?？茖W之為科學，就在于它可以被證偽，這個過程就是顛覆人類思維方式的過程，也是人類進步的根本動力。

因此，我們意欲追問，為何當代受到熱議的多種技術卻無科學呢？形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有多方面，但從科學自身來檢討，至少有三方面原因。

首先，20世紀下半葉以來，人類基礎科學研究鮮有喝彩和掌聲?？萍既藛T的關注點多在基于以往基礎科學研究成果的技術應用和開發(fā)。

其次，從20世紀初開始，各國政府對科技的投入呈現(xiàn)攀比式增長，在產出效果與投入不成比例的情況下，人們傾向于憧憬顛覆性技術的降臨。

最后，世界科技領域呈現(xiàn)的氛圍是，技術產品開發(fā)商們出于利益的驅動，在全球范圍內吹起了顛覆性技術會造就奇跡的超級神話。

在熱捧顛覆性技術的同時必須指出，對當前熱議的3D打印、大數(shù)據、能源互聯(lián)網等技術可能改變人類思維方式的論斷，需要謹慎看待。一般而言，科學理論的突破對人類認知的顛覆性影響一目了然，而林林總總的技術發(fā)明，有些固然能產生顛覆性影響，有些卻未必。如當下熱議的3D打印技術，有人將它吹噓為顛覆性技術。但正如數(shù)控車床沒能顛覆普通車床一樣，3D打印技術也只是基于鑄造、編織等傳統(tǒng)增材加工技術的精密技術加工而已，遠談不上對人類認知的顛覆。又如大數(shù)據技術，雖然人們對它賦予了許多期許，但它能否顛覆什么，恐怕還得用時間檢驗。

遙想當年蘑菇云在洛斯阿拉莫斯升起后，愛因斯坦當即斷言，原子彈改變了我們除思維方式以外的一切。愛因斯坦為什么不認為原子彈能顛覆人類傳統(tǒng)的認知模式？原因在于原子彈只是狹義相對論的應用技術產品，真正顛覆人類認知的是相對論。以此類比，我們對今天許多所謂的顛覆性技術都不能不打個問號。

當然，就人類生產生活方式而言，技術發(fā)明、技術創(chuàng)新都是必要的。如果科學發(fā)現(xiàn)只停留于書架上，卻無技術應用及時跟進，那對人類發(fā)展來說也無甚意義。因此，我們質疑當下良莠不齊的顛覆性技術說法，旨在提醒世人，人類發(fā)展更需要的是基礎科學上的建樹，而不能指望靠顛覆性技術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