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來火星找我

辛晴

地球勇士

“李大鵬要去火星了！”2015年春節前夕，河北邯鄲基層科員李大鵬一夜間成了小城的名人，在媒體電話和鏡頭的包圍中度過了整個春節。

2013年2月，一家名為“Mars One”的荷蘭公司推出了“火星一號”計劃，面向全球招募4名志愿者作為第一批火星移民。盡管有去無回，仍吸引了20萬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報名者。

“年滿18周歲、身高介于1.57米至1.9米之間、裸眼視力、矯正視力或佩戴隱形眼鏡后達到1.0。”得到消息時，計劃設定的報名者門檻低得讓李大鵬有些意外。沒有國際信用卡，他沒法繳納11美元的報名費，于是通過淘寶找人代付了70元。

兩年后，經歷兩輪篩選，Mars One公司在 2月16日公布了火星移民計劃的百人名單，李大鵬是唯二入選的中國人之一。

媒體興奮了，邯鄲人也在春節里多了一項談資：“再過十年，這個李大鵬真的會跟其他三位地球壯士一起移民火星嗎？”

名人效應

李大鵬無人問津的微博“火星一號李大鵬”，訪問量一下飆升了數千倍。但他來不及回復微博上刷屏一樣的評論，僅是接受媒體的采訪，這個當了三十多年普通人的河北漢子就有些應接不暇，甚至連累一家人的生活節奏被打亂。這個春節，李家人不得不取消了大掃除、串親戚等一系列安排。由于說話太多，他總感到口干舌燥，妻子給他買了許多梨，讓李大鵬可以在采訪間隙潤嗓。

當地電視臺在2月17日上午9點半率先播出了“地球勇士”的專訪報道，當天下午，妻子任職的中學校長就捧著一束花、帶著3名副校長和一名攝影師登門祝賀。校長先夸獎了他妻子的工作，然后話題轉到李大鵬身上。“你為我們邯鄲爭光了，”客人們大聲說，“你要去火星，我們會在背后支持你的工作。”拜訪結束前，攝影師為李大鵬夫婦和校長們拍攝了一張“具有紀念價值”的合影。

在單位，領導們也忍不住跟他開玩笑：“火星人，給張簽名照。”一個已經退休的女同事特意發微信詢問：“聽說大鵬當宇航員，是真的嗎？”還有同事的朋友輾轉聯系他，想約他吃飯。

農歷大年初三晚上，他參加了高中同學的新年聚會，組織者打來幾次電話要求這個新晉名人“一定要來”。觥籌交錯中，每個人都要求和他碰杯并合影留念，“再不合影你就上火星了！”大家調侃。

他居然當真了

妻子蔣朝杰卻不習慣這些變化。她沒想到這事過了兩年竟然鬧這么大。丈夫有些“一根筋”的性格，這兩年里，平時在家里也和她探討過一些火星和宇航方面的趣事、新聞動態，甚至希望她能幫忙測算一下星際軌道，但她從未當過真，覺得這不過是“玩得太投入的娛樂”。可是那天，當同事問她：“你家老李上電視了，你知不知道？”她才傻了眼，李大鵬真不是玩，他是真想去火星生活？！

現在的生活不好嗎？蔣朝杰有些想不通。她和丈夫都擁有穩定的事業單位工作，結婚七年，擁有一套100平方米無貸款的房子和兩輛汽車，6歲的兒子活潑可愛，他舍得“拋妻棄子”？

當媒體和周圍人的道賀聲、打探聲、議論聲接踵而至，蔣朝杰感到疲于應對。記者們采訪完李大鵬時，總會問問她的想法，她斟酌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給丈夫潑了冷水：“我愿意支持丈夫從事相關工作和研究，但跑到火星過‘牛郎織女的日子，肯定無法接受。”

蔣朝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父母、有老婆、有孩子，一個男人怎么能說走就走。但回頭看這兩年里發生的事，李大鵬似乎已經做了太多離開的準備。

他變得愛學習了。“他大學英語六級連考兩次都未通過。”妻子說。但從報名那天起，每天起床洗漱完畢、吃完早餐后，丈夫會咿咿呀呀讀上20分鐘英語。后來她才知道，這是因為面試全程都需要英語交流。為了能入圍，他打印了整整40頁的英文資料反復閱讀，A4紙被他磨得卷角。有的生詞不會念，他用鉛筆標注著音標。不懂的地方他還經常讓妻子幫忙請學校里的英語老師講解，

2013年第一輪入選后，李大鵬還養成了餐后刷牙的習慣，一天三次，防止牙齒發炎，因為“宇航員的身體不能有一切炎癥”。他還把自己的車停在距離單位幾百米遠的地方，以便下班去幼兒園接兒子前可以小跑一會。李大鵬也沒少在妻子面前“露”過身手：單手俯臥撐、爬樹、一口氣沖上小區里一塊一米多高的石頭。

“在家里，他常常霸著電腦，總是每天在網上搜索幾遍關鍵詞‘火星。”這個距他至少5000萬公里的星球已經變得比妻子更有魅力。

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妻子不解，母親則憂心忡忡。親戚們輪番向63歲的母親程敬存打聽消息，親戚們的態度和蔣朝杰相似，或質疑，或反對。但知子莫如母，程敬存相信兒子真干得出這事，“他話不多，喜歡琢磨、看書、思考人類命運這樣的宏大命題。”

程敬存從來都清楚兒子對平凡生活的不滿足，他自幼便是科幻與天文愛好者，愛看《彗星撞地球》一類的美國大片，喜歡能拯救世界的主人公。上高中時一度迷過《黑客帝國》，晚自習課間在教室外的空地上模仿基努·里維斯后仰彎腰的經典動作。

“這孩子總是不按套路出牌，經常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聽著就心慌，去國外旅游一圈還不夠嗎？等技術發達到去太空像平時坐飛機一樣再去吧。”

她有些心慌地看兒子在記者面前如數家珍地道出他對人類未來命運的看法：地球將會有兩個最大的威脅——小行星撞擊和核戰爭，解決方案就是移民火星。

“做多了這個工作，也想換個職業，當當宇航員。”他停頓了幾秒，仿佛在想象著當宇航員的滋味，“當然要是干多了可能也煩。”

在他家的客廳里，雜亂地擺著童車、玩具馬和火車道模型，墻上貼著兒童識字掛圖和一張太陽系的圖片。在這張圖里，他6歲的兒子浩宇能一眼找到火星的位置。

“火星太高了。”他嘟囔著。

在這個火星移民計劃的報名資料里，李大鵬解釋兒子的名字是“浩瀚宇宙”的意思。可是6歲的浩宇不理解自己名字的含義，更對老爸可能會在十年后移民火星一去不返的未來毫無概念。

家里唯一支持李大鵬的是他的三舅。看到李大鵬上電視后，三舅從堅定的反對者變成了他的支持者，慷慨地借給他一個富士相機，供他拍攝素材，還鼓勵他“為國家做貢獻”。

“重在參與，希望能通過這次契機改變我目前的生活狀態，成為天文領域的從業者。”窩在客廳一角的電腦前，33的李大鵬輕描淡寫地回復爭議。

不愿相信這是場騙局

鬧劇歸鬧劇。除了準備接下來對入選者的培訓，李大鵬的小城生活在春節后依然簡單而規律：早上去單位吃早餐，飯前必先打開辦公室的電腦，吃完飯就能立即上網。中午準點午睡，下午接兒子回家。

但最近多了一些讓他煩惱的聲音，很多人都“好心”提醒他這個計劃是一場騙局。

這些聲音里最權威的來自中國航空學家黃志澄。黃志澄在上世紀90年代曾任國家高技術航天領域專家委員會委員，他認為火星大氣層薄，載人飛船減速很難，“最大的問題在于登陸，而不是返回。”

“我也曾懷疑過是騙局，涉嫌炒作，但是報名費并不算多，交完錢后網站仍然有研究動態更新。今年1月19日，公司安排了15分鐘左右的視頻面試，據說面試官有多年挑選宇航員的經驗，應該不是騙人的。”李大鵬說，而能參與探索宇宙、呼吁關注火星宇航，“這已經足夠讓我全情投入。”

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開始考慮家人的意見并安撫妻子與母親：“如果家里人很反對，我會選擇留在地球。”

幾天前，一名鄰居來李大鵬家串門，和蔣朝杰聊起了火星計劃，兩名婦女笑鬧了一陣，鄰居正色勸告：“現在距離計劃中的出發時間，還有十年，說不定等他40多歲了，那股勁就磨滅了。

（本文綜合自《南方都市周刊》、《大河報》等）請作者核實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