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不是娘

若塵

領導變成丈母娘

都說丈母娘不好伺候，李悅卻從來不覺得，因為，當年他是丈母娘欽點的女婿。

那時，李悅剛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就頗受未來丈母娘——老領導李紅的青睞。一方面是因他謙虛、勤奮肯干，不像其他年輕人，輕浮、愛偷懶;另一方面，也因李紅無意中得知他從小就沒了父母，與姐姐相依為命，因而心中陡升憐憫，自然也就多了幾分照顧。

李悅沒有令李紅失望，不到兩年，就成長為公司小部門的得力領導。李紅退休后，李悅仍時不時發短信噓寒問暖，逢年過節還買禮物登門探望。那時，李紅就常感慨，要是自己的獨生女王芳有李悅的一半能干就好了。女兒王芳令她操碎了心，工作常換不說，男朋友也常換……后來，李紅靈機一動，何不將還是單身的李悅介紹給女兒呢？

本來李紅也沒抱太大希望，女兒王芳一向眼光高過頭頂。但令她意外的人，兩個人竟對上眼了。原來，有些花心的王芳，心里一直想要找的，就是李悅這種踏實過日子型的。于是，兩個人很快談婚論嫁，老領導順理成章地變成了丈母娘。

接下來，考慮到李悅貧寒的家境，他和王芳的婚事由丈母娘全權包辦。彩禮不用出，房子不用買，車子有現成，沒任何刁難的環節，他就從一個窮屌絲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有房有車有老婆的人。婚禮那天，丈母娘眼里泛著淚光，拉著李銳的手，深情地說：“銳兒，我把王芳交給你了，她從小嬌生慣養，脾氣也不太好，你以后就看在我的薄面上多擔待點。我知道你從小沒爹沒娘，以后，你就拿我當親娘。”

丈母娘的一番話，讓與姐姐李萍相依為命的李銳心里暖暖的，他當下流著眼淚拍胸脯發誓，會好好與王芳過日子。

被寵壞了的女婿

婚后，家里其樂融融。妻子王芳并不像李紅所說的那么嬌氣，只是偶爾會犯“公主病”，耍耍小性子。每次夫妻倆鬧矛盾，李紅總是先數落女兒，偏袒女婿。家里做的飯菜，也必定是李銳愛吃的;給小兩口買禮物，給李銳的也絕對比王芳的貴重。

李紅心疼這個從小沒感受過父愛母愛的女婿。剛開始，李銳還不太好意思，總想做點什么。吃完飯，他主動起身幫著收拾碗筷，李紅卻笑著用一只胳膊擋住他，嗔怪地說：“放那兒，媽來。累了一天了，休息去吧。”周末一大早，李悅拿出墩布，想在家搞搞衛生，又被李紅制止，“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么不多睡會兒。家里這點活，還不夠你爸跟我干呢。”

幾次之后，李銳也就真的不見外了。衣服臟了往洗衣機一扔，他知道丈母娘會洗;吃飯了往餐桌前一坐，啥都不管。失去的母愛都在丈母娘那里得到了雙倍的補償，他覺得自己幸福極了。王芳懷孕后，丈母娘更怕他添亂，什么事兒都不用他，他基本就成“甩手掌柜”了。

然而，女兒笑笑出生后，家里漸漸亂套了。

老丈人雖然也做點家事，但一切家務幾乎還是丈母娘一個人包攬。現在要照顧剛出生的孩子，以及坐月子的女兒，丈母娘一天到晚忙得像個陀螺。看親媽這樣勞累，再看看總是在一旁玩電腦游戲的李悅，王芳難免發牢騷：你有空也幫我媽做點事呀。”

李銳倒無奈得理直氣壯：“媽說不用，她都能做。再說，她不會讓我做的。”之后，他繼續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大老爺，除了上下班，家里的事一概不管。每天沉浸在網游里的他完全沒有發現丈母娘一家日漸拉下的臉……

傷了心的丈母娘

半個月后，李紅累得倒下了，住進了醫院。老丈人也陪著在醫院伺候。于是，李悅不得不請幾天假，承擔起了照顧老婆和女兒的責任。

丈母娘住院的第二天，臨近中午，王芳實在受不了做月子不能洗澡的規矩，趁著笑笑睡著了，悄悄起身去洗澡。她剛打濕身體，笑笑就驚天動地哭起來了。此時正在炒菜的李銳聽見女兒哭聲，鍋鏟一丟直奔臥室。幾分鐘后，一股燒焦的味道在空氣里彌漫。等他抱著哭鬧不停的孩子跑進黑煙彌漫的廚房，發現連鍋帶菜全糊了。

王芳胡亂地洗完澡出來，只見哭得小臉通紅的女兒躺在沙發上，而李銳卻抱著手，黑著一張臉坐在旁邊生悶氣。一股火從王芳心底躥了起來，“這剛哄了一會兒，就受不了了？不是你整天當大爺，我媽也不至于病倒。”

這句話刺激到了李銳的神經，他一下子抓起茶幾上的奶瓶，狠狠地摔在地上，“是你媽不讓我干事，讓我拿她當親媽的！”王芳看到李銳把奶瓶摔了，想到母親為自己的小家操心費力，卻沒落得好。一瞬間所有的委屈和不滿涌上心頭，“親媽？你倒真不見外。你只知道把她當親媽使喚，你把她當親媽疼了嗎？”

王芳越說越委屈，不由推了李銳一把。李銳想都沒想，下意識順手就推了回去。沒想到，王芳猝不及防應聲而倒。她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哭聲驚動了剛睡著的笑笑，母女倆的哭聲高低起伏地在客廳里響起……

“吱呀——”門開了，滿臉病容的李紅推門而入。因不放心家里，這天她剛輸完液，就往家里趕。一進門，看到了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兒和哭鬧的外孫女，丈母娘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她連忙扶起女兒，“怎么好好的就打起來了？”

“媽，您給評評理，我每天這么累，她還無理取鬧。”李銳一臉理直氣壯。

“王芳再怎么錯，你也不該動手啊。”李紅的語氣里充滿了責備。李銳有些蒙了，往常，丈母娘都會先罵王芳，可今天……

“媽，我又不是故意推她的……”不等李銳辯解，丈母娘轉身抱著笑笑進了臥室。

李銳不甘，目光轉向老丈人。“把我閨女氣出個好歹，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向溫和的老丈人惡狠狠地拋下這句話，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不再理他。

結婚一年多，哪里出現過這樣的場景，李銳一肚子氣無處發泄，扭頭出了門。

丈母娘也需要疼

去往姐姐家的路上，李銳越想越生氣。丈母娘明明讓他將她當親娘，到頭來卻還不是向著自己的女兒！

李萍見弟弟來了，有些意外，“不在家好好伺候月子，跑我這里干嘛？”

李銳也不理她，徑直走到沙發前，倒頭躺下。在李萍的再三詢問下，他才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說了出來。李萍聽完就怒了，使勁踢了李銳一腳：“你還好意思生氣？你真是被你丈母娘寵壞了，要是我，我早就把你趕出門了。你每天上班累，人家老兩口衣不解帶在家幫你照顧孩子媳婦就不累？”

李銳余怒未消，想辯解兩句，卻發現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看李悅有悔意，李萍繼續說道：“說句良心話，你丈母娘對你夠仁至義盡了。你結婚后，她一心撲在你們這個小家，人家真心疼你，你真心疼過她沒？”

被李萍“趕”出家后，李銳的腦海里不停地浮現出丈母娘默默地為他和這個家付出的畫面，而畫面的背后，則是自己的懶惰、散漫和自私。雖然自己口口聲聲說把丈母娘當娘，但只是在語言上哄著丈母娘開心，行動上卻沒有一點做兒子的擔當和責任。倒是丈母娘，自始至終都盡心盡力，像疼兒子一樣疼自己，從未要求回報……

不知不覺走到家時，李銳有些心虛。推門而入，只見李紅老兩口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空氣沉悶得就如暴雨即將來臨。

“回來了？吃飯沒有？”見李銳回來，李紅陰沉著臉問他。

“沒。”李銳的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到。

“我去給你熱飯。”李紅緩緩起身，朝廚房走去。“媽，我自己來。”李銳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丈母娘的手。抬眼間，他猛然發現眼前的丈母娘這些年衰老得迅速，與當年做領導時精神奕奕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他的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氤氳，心里悔恨交織。

從那以后，李銳像變了個人，雖然丈母娘還是不讓他干活，但他也不再沉迷電腦游戲，而是幫著妻子照顧女兒。丈母娘老丈人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