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法院 從未開始的實踐

網絡法院 從未開始的實踐

文/蘇航

時至今日，“審判信息化”在全國法院早已實現，各地法院目前正在逐步應對“大數據”時代帶來的挑戰，特殊條件下的“遠程開庭”亦處于穩步探索階段。而在12年前，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密歇根州已經提出了類似構想。可惜的是，因種種原因這一構想最終淪為從未開始的實踐。

緣起：為經濟大局服務

傳統上，制造業在美國密歇根州的經濟中占據主要地位，但創新一直是其短板。為吸引以IT業為代表的科技驅動型企業前往創業，2002年1月9日密歇根立法機構通過法案，決定于2002年10月1日在該州的司法體系中建立網絡法院，這在當時被認為是美國第一家完全電子化的法院。根據密歇根州第4140號議會法案，網絡法院是通過雙向音視頻會議、網絡會議等電子溝通手段審理商事案件的法院，與巡回法院共同享有標的額在25 000美元之上的商事案件的管轄權。網絡法院的設立初衷是為高速發展的中小企業提供高效的司法服務，以避免訴訟拖延造成企業已經倒閉而案件尚未審結的尷尬。正如法案所記載的，網絡法院的目的在于“以信息時代經濟所必須的專業性、技術性、效率性解決商事實體之間的糾紛”。

這一消息一經傳出，理論界與實務界便一片溢美之詞，認為網絡法院代表著司法服務的未來。《密歇根律師期刊》作出如下展望：“一名法官在位于威斯康星州馬凱特的法院主持庭審，證人在佛羅里達州棕櫚島就軟件合同問題作證。從證人席上望去，審判席背后是一臺巨大的等離子電視，以便人們通過網絡視頻會議進行交流。”《紐約時報》也歡呼：“律師坐在紐約的餐桌前就能進行法庭辯論了。”網絡法院以前所未有的訴訟便捷迅速贏得了法律人們的支持。

設計：堅持效率與自愿原則

從州立法來看，網絡法院的設置是十分謹慎的。根據有關法案，網絡法院主要具有如下職能。

網絡法院審理商事主體的商事糾紛。根據立法理由書，商事主體是指個人所有，合伙，有限合伙，有限責任公司，合資企業，有限責任公司，有限責任合伙，營利或非營利組織，商業信托，不動產投資信托，以及其他合法從事商業活動的實體。商事糾紛指在企業業主、合伙人、競爭對手間發生的爭議，以及商業實體及其客戶間發生的爭議。因此，網絡法院審理的案件主要包括：涉及信息技術、軟件、網站運營、維護、托管的爭議；涉及商業實體內部組織及股東、合伙人、成員、業主、管理人員、董事或經理的爭議；由合同或其他商業約定，包括授權、商業秘密、競業禁止、勸誘禁止，保密協定引起的爭議；由商業交易，包括商業銀行交易引起的爭議；由商業保險政策引起的爭議；涉及商業不動產的爭議。

網絡法院管轄的案件標的額應在25 000美元以上。網絡法院針對標的額在25 000美元以上的商事案件，享有與巡回法院的共同管轄權。網絡法院同時審理涉不動產的案件，但涉及土地所有、租賃的爭議除外。網絡法院對侵權、雇傭、刑事、執行案件沒有管轄權。

應被告、被反訴人、第三人申請，網絡法院管轄的案件可以移送至巡回法院。根據第4140號議會法案，在提交答辯狀期滿前14日，被告可申請將案件移送至巡回法院。此后第6447號議會法案對這一移送請求權作了擴張規定，即被反訴人，依申請追加的原告、被告，第三人均可以通過向書記員提交移送告知書的方式，在收到起訴書的42天內將案件移送至適宜的巡回法院審理。這意味著在網絡法院審理的案件均需要取得各方當事人對其管轄的同意。而在案件上訴至上訴法院后，各方當事人亦不得再對管轄權問題提出異議。

此外，網絡法院在審理案件中不使用陪審團，其法官由密歇根最高法院指派，并受參議院、眾議院議員組成的委員會監督。網絡法院在進行開庭，安排聽證或其他程序時應當為在州外的當事人、證人提供方便。網絡法院像巡回法院一樣向公眾開放。在技術上可行時，經法官裁斷，根據法庭規則，網絡法院的所有程序應當通過互聯網播送。法案同時授權相關法庭規則由最高法院制定。

籌備：模塊化的信息管理系統

網絡法院的籌備人員絲毫沒有低估其工作的開創意義與困難程度。他們認為，網絡法院的籌劃首先應由案件卷宗的電子化開始，力求通過多種司法技術手段，通過網絡在律師、替代式糾紛解決機制提供者、法庭之間儲存、共享、展示證據材料，最終達到通過由電腦輔助的遠程會議、視頻會議進行證據開示，質證，辯論的目的。籌備的第一年是關鍵的一年，籌備人員希望首先面向具有技術實力，且表現出興趣的律所試運行。籌備者謹慎地考慮到，為進行記錄，同時召開的視頻會議不應超過4場。

為建立完善的文檔收發、管理體系，網絡法院的籌備者設想建立包括電子收發系統、文件管理系統、案件管理系統、證據開示系統在內的一整套司法信息管理系統，這在2002年確實是較為先進的理念。其中，電子收發系統應當允許將文件轉化為PDF、圖片，以便實現與其他系統的銜接，并能夠向案件當事人進行電子送達，同時要求實現訴訟費的授權與轉賬。文件管理系統包括對每個案件的全部信息以數字形式進行存儲的檔案庫，并能夠與其他系統良性交互。案件管理系統則為協助書記員、法官助理掌控訴訟進程，它同時擁有公眾瀏覽組件，提供姓名、數字索引，訴的登記，訴訟日程查詢；案件管理系統同時可以接受電子收發系統傳輸的財務數據，并實現對訴訟費的精確分配、支出。最后，證據開示系統用于在視頻會議環節，通過在電腦上展示證據、播放視頻服務訴訟。網絡法院的所有程序均以電子方式進行記錄，而這些視頻、音頻、圖像記錄均曾計劃發布于網絡。

命運：在資金短缺與爭議中夭折

網絡法院并不總是面對著贊揚之聲。有些人認為，網絡法院只不過是個迷人的設想，但卻會帶來對司法資源的浪費，對減少積案毫無幫助。同時，訴訟中涉及的，原來只由法庭與當事人知悉的個人信息現在卻要在網絡中傳播也喚起了人們的疑慮。此外，反對者認為網絡法院審理的案件數量不可能彌補為其設立而支出的開銷，而這一點最終決定了網絡法院的命運。

事實上，在網絡法院籌備之初的2002年3月12日，籌備者就已經算了一筆經濟賬。根據當時的計算，包括設購置備費、安裝費用，培訓費，除法官之外的法庭工作人員工資，網絡法院需要的一次性啟動資金達203萬美元，年運行開支達103萬美元。這對于經濟低迷的密歇根州顯然是無法接受的。此前為取得撥款單位的支持，網絡法院已經決定設立固定的辦公地點，而拋棄原先考慮的，采取不具有固定地點的移動化虛擬法庭的設計方案。但在立法機關對法院啟動資金進行審議時，仍然因為預算原因砍掉了6個法官職位。盡管如此，密歇根州最終未對網絡法院撥付啟動資金。“現在不是擴張項目，投放資金的時候，我們缺乏資金”，眾議員拉薩塔在呼吁終止毫不負責的撥款時如是說。2002年4月28日，密歇根最高法院發布了密歇根法庭規則修訂版的草案，對電子形式下復制件認證、宣誓、出庭，網絡法院的組織形式等有關事項進行了規定，但這卻成為密歇根州對網絡法院作出的最后一個官方行為，此后網絡法院項目進入擱置，官方網站不再更新。2012年10月16日，密歇根州議會通過第5128號法案，將原先關于網絡法院的規定替換為商事法院，至此宣告了網絡法院的徹底終結。在擁有法案支持的10年間，密歇根網絡法院，這個為提振經濟而創造的法院形式，卻因為經濟原因一直僅處于“紙上法院”的地位。時至今日，密歇根網絡法院的官方網站已經關閉，而在州最高法院的網站上已經找不到與其有關的任何內容。

密歇根網絡法院的實驗雖然夭折了，但各國對運用新媒體輔助司法的探索卻從未停止。可以看到在隔海相望的中國，法院系統已經實現了對互聯網、微博平臺、微信平臺的全面登陸。司法為民的法治之路就這樣永不停滯，薪火相傳。

責任編輯／鄭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