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土陶罐

◎ 段落

一只土陶罐

◎ 段落

秋天，樹上的葉子開始微微發黃的時候，我突然病了。一瓶接一瓶地靜脈輸液，大把大把地吃藥，白色的藥片、黃色的藥片、綠色的藥片，苦涼的藥片、辛辣的藥片、水果味的藥片，吃得我都麻木了。

西醫已經不愿意繼續醫治我了，我只好去尋訪名聲大小不一的中醫，然后抓回大包小包的中藥。我上街去買煨中藥的藥罐，終于在一個雜貨店里買到熬藥的罐子。臨出門時，我忽然發現放在地上的碗碟瓶罐堆里有一只比拳頭稍大的土陶罐，它靜靜地歪倒在光線暗淡的角落里。我走過去蹲下身，雙手捧起了那只不起眼的土陶罐。

我沒有半點猶豫就以極低的價錢買下它，并決定等病好了重回單位上班時把它當作水杯用。我在心里想，自己為什么一定要像其他人一樣非得用玻璃杯、不銹鋼保溫杯之類的水杯泡茶喝水呢？

后來這只土陶罐真的就擺到了我的辦公桌上，至今我還在把它當茶杯用。用它喝水并無什么特別之處，只是沒有理由地覺得挺好的。當然，經常有異樣的眼光朝我投射過來。

有一天，有人跟我東拉西扯了好半天，最后婉轉地告訴我：“領導說了，你怎么用這么一個小藥罐喝水呢？”我哈哈一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跟磁化杯一樣，也是保健水杯嘛！藥罐當水杯，喝水保健康，心理暗示治療哦?！?/p>

我不會自尋煩惱地把這種無聊的談話當回事，仍舊坦然地用土陶罐喝水喝茶。閑暇時，我經常用手摩挲那只土陶罐，覺得它似乎告訴了我很多事情，關于水，關于泥土，關于火焰，關于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寂寥。面對那只土陶罐，我的記憶之門時常洞開。

其實就像土陶罐，我們每個人一開始都仿佛散落在地上的泥土，后來充滿魔力的時光之手和生活壓力把我們從一塊泥捏成了一個又一個表情不同并且命運各異的人。經過時間的搓揉與生活的捶打，我們終于能夠坦然地接受人生中不斷降臨的愛與憎、歡樂與悲傷。

有一天晚上我在加班，一股清風從窗外吹進來掠過那只土陶罐，一時間罐口竟然有了響動，嗚……嗚……嗚，像幽遠細長的口哨聲。關了燈，我捧起土陶罐坐在黑暗之中，輕輕地撫摸著它。我忽然覺得這個世上有太多的人天天追逐名利，其實一切都是過眼云煙。我暗下決心——放棄一切浮華的想象，舍棄庸俗虛無的理想，平淡從容地生活。

（摘自《乘火車夢游》寧夏人民出版社 圖/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