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克》

雷米+張小云+程劍平+朱必圣+巴客+顧北+魯亢

雷米詩一首

剔除色彩之前，昨日的你依然傲立

音符跳出樂譜，繼續著自由落體

敲打一些舊日時光，或時光之外的秘密之門

我在反復的提醒中，終于明白

那些發光的碎片是我，也是你

也是每一個枝椏都可以彎成豎琴的雨季

摒棄過渡的段落，撥開雨霧就能朗讀到遠去的足跡

因為不曾遺忘，便蜷縮進草叢

像鳳凰用低頭補充蒼天的空白

作為空白的背景，我為你省略所有的修飾

省略清風和竹林，省略歌詞、旋律和節奏

僅作為一個千年的身影，照徹

我的天空，你的國度

此刻，除了啜飲誦經者間歇的清涼

還能用怎樣的線條表達信仰的高音

我親愛的神明，你點化萬物的今生與來世

而我自眉毛、嘴唇到四肢的虔誠

離開你后便沒入塵世

張小云詩一首

末日之雪

都說末日來臨，連雪也成了末日之雪

可以肯定，末日是一個時間的線條

她帶來寒氣。她用她的言語

叫地面的起點

鮮明

因循地平線望去

雪上無影

亦無人

夜未央。雪已靜

雪上無影，何處醉花陰

伊人隔空，梅枝梢頭等鶩霞

蹲身細觀，她晶晶爍動

獨自發亮

起初，不忍心踏入

終了，雙足還是走在雪上

烙下腳印

雪發出聲音

雖然是末日

仍然以她特有的韻律回應

程劍平詩二首

向一個老派的女人默哀一分鐘

上網看到辛波絲卡死訊

漢譯給了波蘭女詩人另一個中文名字

我從書架上找出《呼喚雪人》

希姆博爾斯卡……著作者……存活者

巧合的是，隨手翻開的一頁

正是我記憶之門：和石頭交談

我聽自己輕聲朗讀一遍

死去的請求，拒絕，等待，進入

貳零零零年玖月。廈門。文心閣

死去的購書日期，地點，心情

向一個老派的女人默哀一分鐘

我做到了一一雖然不在路上一一

天黑了，安娜·卡列尼娜尚未回家

天黑了，安娜·卡列尼娜尚未回家

列夫托爾斯秦窩在一只大號煙斗上

焦慮，東方一根古老的腸子悔青了

安娜·卡列尼娜徹夜未歸

入林的烏兒跟著星斗輾轉反側

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

在沒有安娜·卡列尼娜的日子里

服下避孕藥的農莊正向工業園區轉型

四季日漸凋敝：到處是牛羊

不怪文字給未來設置太多的路口

藏于安娜·卡列尼娜書信里的心脈

仍在列夫托爾斯泰懷表上微弱跳動

朱必圣詩二首

你把豆遺棄在門檻之外

豆撒了，撒了。

一地都是豆。

要是夜晚，

你看得清地上的豆嗎？

它在黑暗里，

睡在泥土的棉絮上面。

你要去撿豆，

撿完了，數清楚。

它們是你撒的全部的豆嗎？

這是黑暗的游戲，

誰都能玩。

不能有亮光，不能有黑暗的幫手。

你踩在豆粒上，

感覺不到豆的身體，

它柔弱、細小，

不堪一切重擔。

你踩踏了它，

還把它完全遺棄在門檻之外。

名花有主的櫻桃姐妹

這一個房間是櫻桃，

全都是甜蜜的姐妹；

另一個房間是蟲子，

全都是匪徒、政客和官僚。

他們隔墻而居，

櫻桃漸漸殷紅，

即嬌艷又飽滿，

全都完美無瑕。

她們芳香四溢，歡歌笑語，

透過縫隙，已經全都把幸福泄露給了蟲子。

蟲子欲要翻墻而入，

蟲子欲要竊取幸福。

成群結隊的蟲子無不欲望滿盈，

他們即是匪徒，又是政客，

而且還是腐敗的官僚。

蟲子全身都是瓜子，

他們緊握刀叉，

欲要侵犯甜蜜的櫻桃姐妹。

親愛的姐妹們，你們全都名花有主，

一出房門，必定踩翻一切蟲子。

一雙臟腳，盡可放入愛人的懷里洗濯。

巴客詩二首

她說：“在幽靈般的時間里……”

她說： “在幽靈般的時間里

我看見你。”她深深地

扎進這個冬天，用的是

銀灰色的慢動作。一一在彎曲的街口，

她把身體的音量關到零：然后

在我的血管中劃動雙臂。

她說，她會游到幸福的果實

在我的眼中掉落，讓那些葉子

將她的名字覆蓋。

衰老，碎裂的擁抱

春天和蔥油餅。春天的愛情

被蔥油餅盜用。

他坐在福州的一家餐館，與蔥油餅

面對面。他說：我要用盡一天的智慧

讓你滾到春天的反面。

所有的苦痛都不相信春天

和春天反面里的空間。黑色四處流溢，

河流在城里逆行，一群精神病患者

將以春天的名義恢復健康。

而他將要告別，他把聲音

插進街道。

如果要隱匿，如果要收藏起臉上的咚咚鼓點。

顧北詩二首

在西禪寺

思緒是模糊的

好像一株株芒果樹

掛滿了炫耀的果實

其實，由樹的沉靜

我顯得太喧囂

那一頁又一頁的頌詞

都是被禪領走的

火炬

有時血管燃燒

不敢說自己病了

只是量量血壓

胸腔的X光

都像玻璃 成的神

每天望著

略有所思的煙火

我接觸的生活

亦像灰燼一樣可悲

恍惚的節奏

哈扎拉爾說

神是不變的呢喃

魯亢說

錯了是非常正確的生活

后來張文質作了補充

一切都是虛幻

這很普通

我接聽到的信號是

美婦將生命抵押給時間

而我們在猶豫

一如陽光在身上

無法洗脫

夜晚的黑

魯亢詩一首

亞克斯坦丁的雨

亞克斯坦丁的雨落在

所有的屋頂和鴿子籠上

我記起你就住在這里

火車在這一站出了故障，站臺里

擠滿了操著各種語言的客人

我記起了二十年前的一群白鴿

在諾娜宗教廣場啄食的情景

當我走進一旁的咖啡室

賣花的女人到處都是

我用當地語笨拙地問你的住址

亞克斯坦丁的雨密密地在下

許多人已經搭上便車去找旅合

我想著去你家的那些街道

有一位拉小提琴的中年人走到我的桌子邊

他說讓他拉一段亞克斯坦丁的雨

我隨意點點頭，朝一輛小車

招手，我告訴司機亞克斯坦丁的雨

把我載到那兒去

我這才發覺你就坐在我的前面

是要你聽。廣場上的陽光像流淌的河水

人們都想聽亞克斯坦丁的雨

使我這個外鄉的來客不勝其煩

也許是你的美貌，你向我征求意見時

我說亞克斯坦丁的雨

不會是別的，那就開始吧

現在已結束。車窗外的行人一片濕漉漉

繁華的商店街已讓人忘記

古老的亞克斯坦丁的雨是愛情的典故

汽車在街道中忽左忽右

雨聲不絕，我感到去找你的心情如同迷宮

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

而且永遠地離開

亞克斯坦丁的雨使鴿子籠中的白鴿冷得咕咕直叫

我問旅合的老板干嘛不把籠子拿到室內來

它會吵得我一夜睡不著

亞克斯坦丁的雨落在

我與老板的兩種語言之間

我看他那種復雜地打著的手勢

猛然想起你就住在這里

你愛聽亞克斯坦丁的雨

你就是用那種手勢向我問道

亞克斯坦丁的雨，好不好，亞克斯坦丁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