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夜+王小妮+范明+袁敘田+北殘+李雙魚+廖令鵬
孫夜詩二首
是不是可以告別了
是不是再打掃一遍
那落定多日的塵埃又該到哪里去
是不是再把空盒子打開
看一看究竟空成什么樣子
是不是停頓下來再坐一會
是不是可以告別了
陽臺上的芒果多么希望成為一棵樹
多么希望春暖就能花開
是不是再看一下曾有哪些聲音
電流、轉軸、湯匙落地
是不是還有滴水和水流、罪惡的門鈴
煙灰是不是還在燃燒的煙上
在掉落之前,是不是可以告別了
烏蘭巴托的夜,有白光穿過的夜
有神秘開花結果的夜
雕欄玉砌,王的船隊未歸
盡日靈風,一直沒確定你遠嫁的日期
好在這座椅能隨我轉動
卻不能隨我起身,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告別了
拿走
遠看都是霧
走近什么也沒有
我是要追逐些這樣虛無的東西
才能度過寒冷的冬天
我只記得你經過時的情景
忽略你經過時它們的表情
比如花比如樹比如這座城市的背影
它們鄙視之后就忘記了
就像一些事情發生了就無法挽回
你只承認是饅頭
不承認是水和面粉
而我在田野之上,麥子一樣望著你
這城市和我又什么關系
我需要的是城不是市
你拿走零件或局部
這讓我很空,我需要這些空
王小妮詩一首
我喜炊不鮮艷
種花人走出他的田地
日日夜夜
他向載重汽車的后柜廂獻花。
路途越遠得到的越多
汽車只知道跑不知道光榮。
光榮已經沒了。
農民一年四季
天天美化他沒去過的城市
親近他沒見過的人。
插金戴銀描眼畫眉的街市
落花隨著流水
男人牽著女人。
沒有一間鮮花分配辦公室
英雄已經沒了。
這種時候憑一個我能做什么?
我就是個不存在。
水啊水
那張光滑的臉
我去水上取十枝暗紫的水蓮
不存在的手里拿著不鮮艷。
范明詩一首
村莊
這里的芳草青青
一樹桃花開在寧靜的下午時分
幾頭健碩的牛兒
從容地吃著草
誰可以這么幸福
沒有厲鳳苦雨
沒有預言般的恐懼
仿佛片刻中,錦年似水的柔波
奏響一曲田園的牧歌
我們感到心尖的疼
眼睛濕潤
勝過憐惜一朵花開花謝
是凝視的一幅畫
還是村莊的印記,一條涓涓的河流
一直都靜靜地流淌在
我們的周圍
不須記得,也不須忘記
村莊正在講述的故事
已成為生命的內在
不應是瞬間
袁敘田詩一首
遠離故鄉的人
突然覺得自己孤獨起來
身邊的樹不是村口那棵看著我長大的樹
所有的寵物都用鏈子牽著
不是那村里見人就搖頭擺尾的那只
(即使我沒有給它充饑的食物)
不認識我的鄰居
更不用說他姓甚名誰
這樣我想起村里互相借撥油米的鄉親
他們不會催我用現金支付
更不會擔心我會突然遠離他們離開此地
有些人希望四月快點過
因為雨水太多
村里人對每個季節都一視同仁
翻土砍柴下田割禾
一個遠離故鄉的人
突然孤獨起來
像一粒已經入倉的糧食
到處都是擁擠的黑暗
北殘詩一首
懦夫
不可否認那些卑鄙的生活
就是組成我們的日子
我們時時因生活的窘困
生長出一些思想和語詞的暴風
生活不是一片精神虛無的荒野
俗人時時受到愛與不愛的挑戰
受到房子與工作的挑戰
受到與他人對比的挑戰
受到敏感、脆弱、失衡的挑戰
在平躺的姿態下我們疲于應付
當我們缺乏關于思想的語詞
我們的意念中就只有那依靠幻覺
所建立起來的三分之一的天堂
我們反對對生活的細枝末節進行闡述
更無須說對其進行修補
我們拿它來欺騙一個男孩曾經的狂野
來欺騙我們對生活的不公造成的憤怒
從奔跑到跛足,我們逐漸成為懦夫
李雙魚詩二首
小令33
新年的鐘聲
在一個人內心敲響
路有桂花香
我走進人潮洶涌的香蜜湖
仍感到清冷
感到樹木在兩旁
這跨年的一夜
天空稍晚一些
或許會有煙火
你我不會看見
小令42
她懷里跌出一盆水仙
碎碎平安
她低聲講
仿佛一句念白
略帶哭腔。
此行乃漳州
去廣州再往后
倒退一點
一切都寡淡了
我念念不忘的面目
已不在沿途
廖令鵬詩一首
懷古
滕王閣上獵獵的風聲
我置若罔聞,張開雙臂,動情地吟誦著——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我讓自己有飛起來的感覺。作為晚輩,總要懂點禮節
配合一下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的王勃
我想象依偎我懷里的是正在與人同居的夢中情人
她是落霞,我是孤鶩。她的純潔勝過秋水,我的欲望仿
佛長天
我不是要調戲她,她也不是要為我獻身
你知道的,這大熱天,光天化日之下
即使脫光衣服也干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