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大陸持續重拳“掃黃”,大量色情場所消失,其間,性工作者的去向值得關注。綜合多個相關研究、觀察機構的信息顯示,內地密集掃黃之后,性工作者后來的去向各異:部分性工作者轉而從事“純綠色”的服務工作,有的在內地政策寬嚴不等的省份間流轉,也有一定數量的性工作者轉戰海外。
2015年2月,法媒報道稱,巴黎大區警方近日破獲一個有200多名中國陪伴女郎組成的賣淫網絡。該網絡采用層層控制的方法進行隱秘的賣淫活動。
巴黎警方一位警員對媒體稱,近十年來,華人賣淫現象越來越多,巴黎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華人賣淫女站街的現象,這在過去是很少的。而去年4月底,有港媒報道:“年初東莞掃黃后,大批賣淫女近期在不法集團安排下,以自由行方式到香港,入住星級酒店,長包客房接客。”
“是不是嚴打令更多中國性工作者去外地賣淫呢?我的答案,是。”小林說。小林是深圳一家關注性工作者職業安全和健康的草根團體“夕顏”的工作人員。“東莞掃黃已經一年了,東莞娛樂服務場所的朋友告訴我,這一年她們很凄慘,幾乎都沒有‘上班。因此,有的去了其他城市,有的干脆去了其他國家。”
境外華人賣淫現象增多
盡管沒有權威數據證明內地掃黃對性工作者外流的直接影響,但諸多個案以及相關調研呈現出二者存在微妙的相關性。
根據世界醫生組織所創建的“蓮花巴士”項目的統計,2002年在巴黎站街華人婦女不到200人。而在2014年,蓮花巴士負責人天木·朗表示:“目前來我們這里尋求幫助的中國性工作者已經超過1300人。”蓮花巴士成立的目的在于為巴黎市區日益增多的性工作者提供免費的健康咨詢和治療。
根據蓮花巴士所做的一項調查,巴黎的華人性工作者中,80%獨自生活,也就是說她們并非受到非法組織的控制。并且,這些性工作者平均年齡在42歲,90%的人在中國至少有一個孩子。從網絡上的公開信息來看,相較于巴黎的其他性工作者,中國性工作者的服務價格相當廉價,幾十歐元起步。
按照法國法律,賣淫本身并不違法,但操縱、鼓勵賣淫或直接、間接從他人賣淫的收入中提成則觸犯法律。因此會發生上述巴黎警方2月份破獲賣淫網絡的新聞。依法國法律,此種犯罪可被判最重7年監禁和最多15萬歐元罰款。法國警察著重打擊的是操縱和組織賣淫的網絡,主動拉客的賣淫也屬違法。
為避免非法賣淫轉入地下造成失控,新加坡政府于2001年決定有限制地允許性工作者在特定地區經營色情事業,設立紅燈區。于是,這一“合法”的環境也吸引了不少華人性工作者前往。華北某市一家服務于女性性工作者的機構負責人介紹,“近期打擊比較嚴,剛有三四個年輕姑娘結伴去新加坡了”。
“相對于其他地方,新加坡在語言方面更方便些”,藍藍說,“當然,這也是需要路徑的,一般自己去也是摸不著門。一方面有固定的組織帶她們過去,或是有親戚在那邊;另一方面是那邊有人接,比如那邊有人開店,她們過去,然后給人家交些中介費、管理費”。
小林則給出一個更大的范圍,“這些性工作者有的去了其他城市,也有去香港特區、澳門特區、馬來西亞、新加坡的。去年,我認識的一些中國性工作者,甚至有去迪拜、東京、倫敦、三潘市、紐約、巴黎、羅馬等城市的。”
海外性工作風險不小
去年,小林曾受一個民間組織的邀請,去意大利米蘭以及附近一個小鎮做外展項目——接觸和關懷外來的性工作者。在意大利,小林不僅遇到了剛從中國大陸到意大利的性工作者,也遇到已經在那里工作多年的華人性工作者。
“如果老家能找到合適的工作,有多少人愿意離鄉背井呢?”小林稱,多數在外的性工作者都面臨著語言不通的困境。天津信愛文化傳播中心的藍藍也介紹,去境外的性工作者所在環境不一,有的是在當地按摩店或者歌廳,但是一般來說是站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去境外,在新加坡的確比在這里掙得多,一個月的收入折合人民幣一到兩萬。但是那邊花費也多,而且地域也不熟悉。”
在境外的華人性工作者引起了一些當地民間組織的注意。“雖然不同國家對性工作的規管方法不同,但境外很多城市,針對性工作者提供的關懷服務是比較人性化的”,小林稱,在這些地方,民間團體針對性工作者的人身安全和職業健康,提供很全面的服務,包括暴力支援、刑事法律咨詢支援、性與生殖健康服務、心理和社會支持等。
法國的蓮花巴士就是在“意識到華人性工作者的衛生安全、自我保護意識極度缺乏后”創建的,旨在從醫療健康方面引導幫助這個群體。
根據蓮花巴士的調查,被調查者中超過三分之一曾經患過傳染性性病,46%的婦女沒有定期做婦科檢查。她們中70%曾遇到過在接待客人時沒有安全套的情況,但將近一半的人并未做過艾滋病病毒檢測。并且,被調查者中的很多人認為,在沒有保護情況下的性交后,只要做陰道沖洗即可以避免艾滋病病毒的感染。
蓮花巴士所調查的性工作者多為獨自在法國謀生者。而根據警方公布的新聞來看,賣淫集團的確大量存在。今年2月初法國警方所破獲的200多人的賣淫網絡,實際是三個不同的中國淫媒網絡,他們在巴黎市及周邊地區的20多家華人經營的合法或非法餐館、卡拉OK中展開活動,皆有相關淫媒負責,結構嚴密。
這些組織的性工作者是淫媒通過報紙小廣告征召的,常自稱大學生,使用假名,通過地下出租車網絡輸送到約定地點。每次賣淫可以得到500至800歐元酬金,其中一部分要交給網絡的操控者。據法國警方介紹,嫖客大多是有錢的華商。
出路各不相同
“出現在國外也好,在內地流轉也好,都不奇怪”,上海心生的鄭煌表示,“性工作者本身就是流動性的,這是其工作性質決定的”。
上海心生是一家致力于改善性別弱勢與性少數人群生存環境的民間組織。鄭煌在工作中實際接觸的案例是,性工作者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太久,變成“熟臉”后容易被警方或當地涉黑組織鎖定目標。
在鄭煌看來,性工作者流向境外工作并不是這一兩年才開始的:“去境外是考慮到匯率差。我們調查的情況是,過往就有一些易裝的男性性工作者去東南亞國家‘工作,可以獲得較高的收入。有很多性工作者是朋友出去后發現價錢更高,被帶出去的,這是一個會隨著全球化越來越明顯的問題”。但鄭煌也不否認性工作者近年來在境外數量增加與掃黃“多少有關”。
小林則認為,“中國性工作者去海外‘工作,與內地長期的掃黃工作有關。如果性工作不是地下狀態,這些人就不會選擇出去,更喜歡留在安全和安定的本地”。
事實上,據這些民間組織掌握的情況,大部分性工作者在掃黃期間仍選擇留在內陸,只是方式更加趨于隱蔽。
華東某省一家民間組織負責人表示,2014年以來,該省開展了幾次嚴打:“過去被抓到可能還能給一點錢就出去,現在我了解的情況是只要被抓到現行,立刻收容,沒有余地”。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少人轉行,只是這些人原來就在足療店、按摩店工作,現在不接性工作了,專心學手藝。另外一些人還是在做,就是比較隱蔽了,有的通過網絡、手機軟件等,而且大部分人還是有熟客的,可以通過電話聯絡。其實大多數人都在等風聲小了再出來‘工作,完全轉行的屬于個例。”
藍藍介紹了同樣的情況:“相較于去海外的,大部分人還是留在內地了,尤其是在低端場所的中年性工作者。這些人從小都沒有去過太多的地方,流動都是以‘朋友帶朋友的模式,她們害怕被抓,不敢獨自行動,如果沒有認識的人,她們連香港都不敢去。這段嚴打期間,有一個性工作者轉去福建某市做了,因為相對于天津,那里收容制度執行并不嚴格。但是,她是跟著另一個在福建有朋友的性工作者去的。為了一起去,她還給這位性工作者掏了機票錢。”
(水云間 薦自《鳳凰周刊》2015年第11期 ?徐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