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帶一路”戰略進入正式實施階段這一背景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近日訪問了巴基斯坦,同時,中國政府決定巨資打造中巴經濟走廊,顯示出中國政府希望在這一區域有更大的政治經濟作為。然而,“一帶一路”所面臨的風險和挑戰也是前所未有。
近十多年來,該地帶一直是外來入侵、戰亂、恐怖主義、宗教保守和貧困落后的集中地。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如何走過風暴眼,需要高超的政治智慧。
兩大戰略風險
2015年2月,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編寫的《中國周邊安全形勢評估》出爐。在該書主編、外交與安全研究室主任張潔看來,由于“一帶一路”涉及面廣、路線綿長,在安全上挑戰重重。
最直接的威脅,就來自“一帶一路”所涉及的國家內部。陸上的“一帶”分為北線、中線和南線,途經俄羅斯、阿富汗、哈薩克斯坦、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土耳其等國。而海上的“一路”則從東部沿海港口出發,橫跨太平洋、印度洋,歷經南海、馬六甲海峽、孟加拉灣、阿拉伯海、亞丁灣、波斯灣,涉及東盟、南亞、西亞、東北非等相關國家。
全國政協委員周文重直言,推進“一帶一路”面臨著嚴峻的地緣政治風險。他認為,在“一帶一路”沿線的合作伙伴中,不少國家在安全和發展方面普遍存在不確定性矛盾,其中,地處中東、中亞以及南亞這一“戰略不穩定弧”的國家尤其如此。
絲路帶上目前的幾個沖突“震中”包括,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邊界的部落區,巴基斯坦俾路支省;亞丁灣的也門和索馬里;敘利亞和土耳其、伊朗和伊拉克幾國邊界的什葉派遜尼派沖突;庫爾德人和伊拉克的沖突。這些地區和沖突點都是傳統上絲綢之路的十字路口。
以巴基斯坦為例,當地政局基本屬于選舉和政變的循環。這個政治循環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差不多每10年就會出現一個軍人政府。
除了自身的地緣風險之外,還有一類風險值得關注。一位專家坦言,從西方地緣政治經濟學的角度看,像中國這樣的大國崛起,將不得不面對來自鄰國和競爭對手“異樣的眼光”,甚至先入為主地認為“中國有‘稱霸的想法”或“中國應給予更多的幫助”。基于這樣的想法或概念,客觀上會更多地對中國再平常不過的舉動“采取不一樣的對策”,甚至是對抗。
如今,“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大國牽制已經顯露。“美國從‘亞太再平衡考慮,其軍方人員頻頻發言要求美國插手南海問題,積極利用印度洋上最大的軍事基地迪戈加西亞海上基地;日本緊跟美國介入南海爭端地區。”國防大學教授韓旭東說。來自大國的顧慮將直接影響與其利益相關的國家同中國的合作。2015年3月,斯里蘭卡叫停了14億美元的一處項目,張潔認為,其背后正是因為區域大國印度的施壓。
尋找支點型國家合作
“中國及沿途國家存在的安全風險,領土領海爭端所可能引起的人員傷害,以及大國的制衡都是我們將會面臨的嚴峻風險。”張潔說。由于“一帶一路”以及中巴經濟走廊將吸引巨大投資,一些中國工人將到巴基斯坦幫助建設工程。作為南亞的重要節點,巴政府和軍隊針對境內恐怖組織發動了代號為“利劍”的大規模軍事行動,但仍連續不斷的恐怖襲擊事件,表明其安全威脅不容小覷。這樣的背景下,巴基斯坦計劃設立特別安全部隊,為中國人提供保護,這項舉措有一定借鑒意義。
更重要的是,由于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會因“一帶一路”的發展而“走出去”,在軍事上采取與沿途國家聯合行動的方式,將會是未來提供安全保障的主流。
2014年,解放軍參與到眾多國際間的聯合軍演之中,亦可視作是一種“協同練兵”。8月24日,中國境內朱日和訓練基地舉行了上海合作組織“和平使命-2014”軍演,其主要目的就是針對中亞的“三股力量”交織的不穩定局勢,而這些國家就在“一帶”上。
軍事專家李杰認為,在“絲綢之路經濟帶”,加大與周邊國家的軍事戰略合作,加強日常的訓練與溝通,能夠在一旦發生危險的時候,由沿途的國家來承擔主要的安全工作。
“未來,在‘一帶一路的各個地區都應該有支點型國家,南亞、中亞、中東、北非都要有。”韓旭東認為,未來在周邊安全上的合作重點,應該尋找到合適的支點型國家。
“‘一帶一路提倡利益共贏,而在維護安全的問題上,也應該由中國的武裝力量和其他國家的相應力量共同維護安全。”韓旭東說。
中老緬泰湄公河聯合巡邏執法的模式則被多位專家認為是將來在“一帶一路”出現危機時較為可行的應對方式。
中老緬泰湄公河聯合巡邏執法自2011年12月開展至今,四方已成功開展十六次全線聯合巡邏執法勤務,在金三角重點水域開展聯合查緝行動11次。近四年的探索,使得這種模式被稱為“以多國合作形式維護地區安全的成功嘗試”。
此外,也有專家提出“聯合巡邏執法”模式較適用于中國的周邊合作。針對遠離中國的中亞地區和以阿富汗為核心的“金新月”地帶出現“毒”“恐”聯動的趨勢,可以由上合組織成員國和地區相關國家(尤其是印度、巴基斯坦和伊朗)共同建立聯合反恐緝毒執法機制。
張潔認為,“當利益共享的時候,風險也容易共擔。所以‘一帶一路規劃本身就包含各個國家對安全都負有的責任。”
2015年3月28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年會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中稱,“一帶一路”建設秉持的是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包容的;不是中國一家的獨奏,而是沿線國家的合唱。
預警必須強于應急
當然,中國也不會只靠一路上的好朋友,還必須學著保護自己。
2015年2月,國防大學教授梁芳在《國防參考》雜志發表文章,提出實施海上方向“大縱深安全”戰略,建立海外軍事存在體系,使海軍必須具備一定的力量投送能力。
在李杰看來,這樣的海外軍事存在體系并非是美國式的軍事基地,而應該發展大型的兩棲攻擊艦,并在一些沿途國家建立補給點,為海上“一路”的安全提供保障。
“遠海安全的主要問題是補給和保障。通過發展能夠搭載直升機的兩棲攻擊艦,在國際法允許的海域內停泊,能在必要時較快地到達并完成救援任務。”李杰說,“我們可以在一些地方建立補給點,當出現海上行動時,我們的海軍能有個加油站。”
“這種防患于未然的投入相當必要。”李杰說,“海地地震、日本福島地震、菲律賓的風災美國派出了艦船、航母。這一次中國海軍也門撤僑,不僅撤出了中國公民,也撤出了其他國家的人民,這種快速反應也是因為我們發展了艦船在亞丁灣護航。在和平年代,防務投入中保障型成本會更多,發展艦船和建設補給點不僅是保障‘一帶一路的安全,也是一個大國承擔其責任的體現。”
預警必須強于應急。一些專家則指出,目前針對特定國家的國別研究很少,而這樣的研究具有長期性、針對性的特點,對“一帶一路”的周邊安全尤為重要。
然而,在2015年3月28日發布的《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中,安全問題并沒有被提及。
在韓旭東看來,“一帶一路”雖然途經地緣政治敏感地區,但目前主動參與的國家基本能夠進行自身的經濟發展,政府執政相對穩定。所以,“一帶一路”的建設對那些真正戰亂的地區,并不會直接改善其安全形勢。“中國不會干涉他國內政,‘一帶一路不是從地緣角度設想的,而是一個世界性的倡議。”
張潔則認為,理想的經濟發展應該是可以改善當地政治社會現狀,從而促進地區安全形勢發展的。然而,她擔心的是,中國目前的經濟影響力還遠遠不夠。
她以中國在越南的商貿數據為例,近10年來,中國一直是越南最大貿易伙伴,2014年一年中國對越南的貿易順差達400億之多。然而,在對越投資的101個國家和地區中,中國僅位居第9。中國2014年對越南的投資是79.4億美元,日本則有990個投資于越南政府積極鼓勵的加工制造領域,其總額就有233億美元。
張潔說:“我們只有對貿易投資進行轉型,提高經濟影響力,才有可能讓‘一帶一路真正實現安全影響力,承擔大國責任。”
(《明周刊》2015.4.16、《南方周末》2015.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