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師”引發的風波

成淑云

一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整理資料，忽然聽到有人低聲喊老師，抬頭一看：一位個子不高的女生眼淚汪汪地站在門口，見我抬起頭來就對我說：“老師，我可以和您聊聊嗎？”

最心愛的老師被換走了

她叫江瑤（化名），是高三文科班的學生。三個月前，她班的數學F老師給換走了，她很不適應，整整哭了一個多星期，課也沒法上，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說著，眼淚又在眼眶里轉，她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我見狀忙遞上紙巾。她默默地拭著眼淚，繼續往下說：“三個月過去了，我靜下心來想想，新來的M老師也不錯，就是性格和原來的老師不一樣，因為是男老師，不像原來老師那樣讓我們感到親切。可是我的數學卻考不好了，大腦一片混亂，心里這個急呀，離高考就剩100多天了，這可怎么辦才好？現在看到原來老師的身影我也會哭。”幾分鐘后，她慢慢地平靜下來，告訴我，以前她的數學只能考六七十分，那時她并不難過，反正文科班學生的數學本來就差。F老師來了之后，全班同學學數學的積極性都上來了，再也沒有人上課睡覺、抄作業了。

“大家都發現數學能聽懂了，是嗎？”我問。

“是的，F老師講課總是從易到難，一步步交代清楚，條理清晰，就是以前基礎很差的同學，只要認真聽也能聽懂。可是，學校把我們的好老師換走了，現在班上又恢復了原樣，有的同學課都不好好上，作業也不好好做，大家覺得學校已經把我們班放棄了。”她越說越生氣。

她說她現在上課能認真聽講，學的效果也不錯，就是考試考不好。她媽媽很擔心，叫她趕快來咨詢。她沮喪地說：“我真沒用，別人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怎么就我一個人特別脆弱？”

我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說：“那些同學表面上沒什么明顯的反應，可他們上課在睡覺，作業也不自己做，是不是說明他們內心已經放棄了呢？你雖然動不動就哭，可是你邊哭還邊聽課，自己完成作業，始終不肯罷手，你不覺得自己比他們堅強很多嗎？”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我，怔怔地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是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呢？”

第一次咨詢就在她的若有所思中結束，我與她約好了下次咨詢的時間。

當學生在訴說自己的問題和苦惱時，內心郁積已久的煩惱和痛苦就會隨之宣泄出來，得到精神上的解脫。同時，心理老師在傾聽過程中表現出的關注、同感和理解也會讓學生感受到老師對他的尊重和接納，因而感到安全，會逐漸信任老師，敞開心扉。

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匹千里馬

三四天后，江瑤又眼圈紅紅地站在我面前，告訴我她的心情很不好，昨天沒睡好覺，以前從沒有過這種現象，她很擔心。

我建議她講講與F老師認識的經過。她回憶說那是在高二快結束的時候，F老師來代課，那天數學課她聽懂了，回家后她對媽媽說要是這位老師高三能教她就好了，結果是天遂人愿，她太高興了，數學學得很起勁，不但上課認真聽；作業認真做，還自己找題目練習，不懂就去問。她時常對母親說她是千里馬。只是以前沒有伯樂發現而已，F老師就是她的伯樂啊！媽媽潑冷水說，不要這樣想，萬一老師給換走了怎么辦？她說媽媽烏鴉嘴，不讓媽媽說。

“可是，F老師真的給換走了。”她哭泣著說。

“學校為什么把F老師換走呢？”我問。

“因為她懷孕了，以前她就因為送高三流過產，這次學校照顧她下來休息，讓M老師來接她的班。”她嘆了口氣，理解地說：“學校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得。”

“如果F老師沒有出現，我就那樣懵懵懂懂地過著日子，也沒什么痛苦。“她傷心道。

我理解地說；“嗯，她讓你看到了希望，又給你帶來了失望的痛苦。”

“是的，她讓我知道我能學好數學，把我帶到了希望的頂峰。現在她卻突然走了，又讓我跌到了失望的深淵，怎么爬都爬不出來。心中希望的火花滅就滅了吧，可是它還有點火星，怎么都不肯完全熄滅，這太痛苦了。熬夜之類的身體上的苦痛還能忍受，心靈上的這種折磨太難熬了，有時真想就這樣算了，和別人一樣混混日子算了。”

“或許F老師沒有出現更好。”她氣惱道。

“不是吧？沒有她，你怎么知道自己可以學好數學？原先你可能還以為自己天生不是學數學的料，她的出現令你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新天地，不是嗎？”我啟發她說。

“對呀，”她臉上開始放晴，雖然眼淚還掛在腮邊，“聽了她的課之后，我忽然發現數學不像原來那樣難了。只要我認真聽，我是可以學會的，就是以前基礎很差也沒關系，跟著她的教學思路走，我能行。不僅課能聽得懂，那些數學題也都能做對，連以前從來不敢想的難題也能做出來。”

我附和道：“連同其他功課也越學越順手。”

“對，”她身體往我這邊靠靠，熱切地說，“你想，那么難的數學我都能學會，還有什么不能學會的呢？對不對？她讓我有了信心。”想到現狀，她情緒又低落下來，嘆了口氣，說：“現在她卻走了，把我的信心也帶走了。”

“但是，你已經知道了自己具備這樣的能力，對不對？”我微笑著問。

她放松了—下自己，靠著椅子背，使自己坐得舒服些，“是，所以現在我才這樣痛苦。放棄又放不下，堅持又沒有信心。”

“哦，你做過什么來堅持呢？”我問。

她說她盡量上課認真聽，大多數情況下效果還不錯，但每堂課總有點時間會想到“換老師”的事情，這時就會憤恨難平，課自然就聽不下去了；她還盡量避免看到F老師，使自己情緒平靜下來，要是哪天碰巧看見F老師了，她會很難過，也會怨恨老師。

“不過，這些努力還是有些效果的。”她思量著，表情漸漸地輕松起來。

原來所謂的脆弱和迷戀F老師只是一個幌子，實際是害怕自己的希望破滅。在心理老師營造出的安全氛圍中，學生可以探索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感覺，探討當前的情緒困擾，這可以促使他們認識到自己言行中的偏向、夸張和挫敗的傾向，從而更全面地了解自己，開闊視野，增強自信。

原來他也是位好老師呀，寬厚大度又善良

又過了一個星期，在約定的時間內江瑤來到咨詢室，坐下來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笑了起來。

我也微笑著看著她：“最近感覺不錯？”

她高興地承認是好多了，可能是把心中的不快樂都說出來了，心里就暢快了。內心接受M老師之后，上課的效果也好了很多，作業完成的質量也不錯，有問題也開始向M老師請教，看到F老師不再像以前那樣情緒波動很大，現在變得很平靜，看事情也沒有原先那樣偏激了。前段時間因為鬧情緒，她在數學上花的時間和精力都沒有原來多，所以數學成績有所下降也是正常的，并不是M老師講得不好所致。最近她正在調整時間上的分配，加緊歷史、政治等科目的復習。

她隨意地坐著，絮絮叨叨地說著，告訴我M老師真好。前段時間排斥他，故意作業做了也不交，考試時在卷子上東涂西改的，讓他批改的時候不方便。說到這兒，大概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她接著說：“有時我故意和他作對，到老師辦公室問問題，明明M老師坐在那兒也不去問他，偏去找F老師，他都不生氣，還主動湊過來看我哪兒不懂，對我始終和顏悅色，從不刁難。他真是很寬厚大度，很善良。其實他教得也很好，否則學校怎么會在關鍵時刻把他從高二調來教高三呢？聽說他走的時候，高二的學生也舍不得，不肯他走，接我們班真是難為他了。”她還由衷地說：“我很慶幸遇到的是他。”

我微笑著聽著，不時地點頭表示贊許。

當學生的改變得到及時充分的關注時，他們將體會到變化帶來的成功和喜悅，這會促使他們向著更積極的方向走去。

一周后，江瑤又依約來了—次，她開心地告訴我最近的情況，說她正在抓緊時間全面復習，準備迎考。我問她經過這次事件之后，自己有些什么感悟或想法。她沉思了片刻說，她很高興自己能夠渡過這個難關，然后又面帶驕傲地對我說：“那么艱難的時刻我都能走過來，以后還有什么不能去面對呢？只要勇敢地去面對，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過不去的坎。我覺得經過這次‘換老師事件后，我長大了許多，所以這也是一件好事。即使現在沒遇到類似‘換老師這樣的‘波折，以后也會遇到的，成長的過程總是這樣，沒有一帆風順的。”停了一會兒，她有點心有余悸：“不過，這個過程也太痛苦了。”

將咨詢中的領悟與收獲引申到生活之中，就是心理咨詢中一直強調的助人自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