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改之
前不久,以色列駐上海總領事館拍攝了《謝謝上海》紀錄片,以感謝在二戰期間上海對猶太難民的庇護。
二戰時期,有兩萬多名猶太難民逃脫了納粹的魔掌,在上海虹口度過了艱難歲月。
《我曾經叫莎拉》一書的作者伊爾·貝蒂·格列賓希科夫,正是他們中的一個。
唯一的希望
納粹上臺后,生活在德國的猶太人陷入了深淵。
懾于納粹的淫威,許多國家拒絕給猶太人頒發簽證。而就在此刻,中國上海向他們敞開了大門。
伊爾的父親是原捷克斯洛伐克人,一戰結束后,舉家搬到了德國。
1929年出生的伊爾,自幼并未覺得與周圍人有什么不同。但隨著德國的反猶情緒日甚一日,她和家人對這個國家徹底失望了。
移民國外,何其難哉?
伊爾的父親來自原捷克斯洛伐克,只有臨時護照,無法獲取移民美國的簽證。而歐洲國家也拒絕頒發簽證給他們。
中國上海,成了伊爾一家唯一的希望。當時,外國人前往上海,只需要一個離境簽證,無需入境簽證、宣誓書、擔保書等。
1938年出任中國駐維也納總領事館總領事的何鳳山,被后人稱作“中國的辛德勒”。他同情猶太人的悲慘遭遇,盡自己所能去幫助他們。
一個猶太青年跑了40多個國家的領事館,沒有一個領事館肯給他辦簽證。最后,他找到了何鳳山。何鳳山一口氣給他發了11張簽證。當時,一張簽證就意味著一條生命。
消息傳開,中國駐維也納總領事館的門前排起了長隊。
從1938年6月到10月,僅以找到的簽證號碼推算,何鳳山就簽發了1900多張簽證。
伊爾一家人就這樣獲得了逃離德國的機會,于1939年5月21日,在被“蓋世太保”抓捕前夕,登上駛往上海的輪船。
此時的上海,租界四面都是日軍侵占的淪陷區,僅租界內為日軍勢力暫未到達的處所,故稱“孤島”。
“孤島”,成了猶太難民的人間天堂。
隔離區
1994年,在上海虹口區霍山公園里,豎起了一座“無國籍難民限定居住區”紀念碑。石碑上,用中文和希伯來文刻著這樣一段文字:“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數萬猶太人為逃避法西斯的迫害來到上海。”
上世紀30年代,從歐洲漂洋過海而來的猶太難民,落腳于上海公共租界,覓屋而居。在虹口提籃橋一帶,形成了一個頗具中歐情調的“小維也納”。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侵入了上海租界,“孤島”徹底淪陷。
1942年6月,納粹德國駐日本首席代表約瑟夫·梅辛格抵達上海,提出了“最后解決上海猶太人”的計劃,即所謂的“梅辛格計劃”。
日本當局出于種種原因,未嚴格履行“梅辛格計劃”,而是于1943年2月設立了一個“無國籍難民限定居住區”,將絕大多數猶太難民驅入其中,并用發放通行證的方式來限制猶太難民的人身自由。
每隔幾周,隔離區里的猶太難民都必須在日本官員的辦公室外排幾小時長隊,等待續簽通行證。日本人脾氣很差,動不動就對猶太難民打耳光、潑冷水,甚至無端將猶太難民關進監獄。
猶太難民如果拿不到通行證,就沒有機會上學、打工、謀生。
伊爾的父親和其他人一樣,每次去續簽通行證,都忐忑不安。
而中國人對猶太難民很友好,低價把房子租給他們。伊爾一家四口住在亭子間里,她的母親學會了用煤爐燒飯,伊爾和姐姐則輪流用蒲扇扇火。
伊爾的父親每天照常上班,她與姐姐照常上學。
隔離區里的猶太難民自發辦起了德文報刊,藝術家們在露天音樂會上演奏肖邦和德沃夏克的曲子,有戲劇演出,也有電影上映。
1939年2月,德國柏林歌劇院的首席小提琴手維滕貝格逃到上海。當時納粹規定,猶太人離開德國只準攜帶10馬克現金。維滕貝格到上海時,囊空如洗,靠教中國學生拉小提琴勉強度日。
一張明信片
一天,伊爾一家人收到了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是伊爾的外婆寫的,寄信地址并不是柏林,而是一個叫特萊希恩塔特的地方。外婆告訴伊爾一家,他們被送到了那里的一個集中營,外公不久前死在了那里。
伊爾一家在離開德國前,外婆生著病,伊爾的姨媽與姨父決定留下來照顧外公外婆,準備過一陣子與伊爾一家在上海匯合。伊爾沒有想到,外公外婆在窗口向他們揮手告別的一幕,竟然成了永訣。
戰后,伊爾的父親通過國際紅十字會查詢親人的下落。消息很是不幸,伊爾的外婆也死在了特萊希恩塔特集中營,爺爺、奶奶和姑媽、姑父還有他們的孩子死在了波蘭的集中營。
幸存下來的,只有逃到上海和英國的親屬。
伊爾,在這里上學,在這里結婚。
外面的世界也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1949年5月,上海解放。經過漫長的申請,伊爾與丈夫離開了上海,移民澳大利亞。
40年后,她重回上海,思緒萬千。
在《我曾經叫莎拉》一書的中文版序中,伊爾寫道:“在上海的11年,我漸漸長大,也漸漸熟悉了這個曾經陌生的城市”;“在虹口的隔離區里,我和家人度過了二戰中最艱苦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