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新



清早,出租車司機張師傅便開始忙碌起來,6位操著上海口音的南方人從德州火車站出站口出來。“去寧津多少錢?”“120塊錢。”6位上海來的客人搭乘張師傅與他的同伴李師傅的兩輛出租車,直奔60公里之外的寧津而去。
寧津,位于山東省最北部,是與河北省接壤的一個小縣城。每年秋季是寧津最熱鬧的時候。街道上,掛著全國各地牌照的豪車,如卡宴、寶馬、奔馳、奧迪等來回穿梭;大小賓館,家家爆滿,來自天南海北的人皆匯聚于此,互相談論著一個共同的話題:蟋蟀。
沒錯,他們都是為了小小的蟋蟀而來到寧津。一只小小的蟋蟀,長不過一寸,活不過100天,被稱為“百日蟲”,卻貴比黃金,其中不乏身價成千上萬甚至數萬者。到底蟋蟀有什么樣的魔力讓來自全國各地的愛好者們云集寧津,讓我們來看看小蟋蟀背后的大故事。
徹夜不眠青紗帳里捉“金蟲”
41歲的柴強是寧津縣柴胡店鎮黑趙村的村民,常年在外地進行水電暖安裝工作。立秋剛過,他便跟老板請了假,從江蘇無錫回到老家,加入到了捉蟋蟀的大軍當中。“這已經成為習慣了,每年的這個季節我都會專門請假回家,大約40天吧。到深秋,棒子收了之后我就該回去了。”
柴強捉蟋蟀的時間在當地并不算長,大約10年的時間。“捉蟋蟀可是個辛苦活,比在外地打工干活累多了。在我們這里流傳著‘二月富萬戶,一厘值千金‘小蟋蟀比頭牛的佳話。相比捉到一只好蟋蟀后的那種成就感與自豪感,辛苦點不算啥。”
入夜,我跟隨柴強所在的“捕蟲別動隊”分乘兩輛面包車出發了,“別動隊”成員一共12人。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離家30公里之外的長官鎮。
車燈像幾道利箭劃破夜空,車子沿著鄉間公路一路顛簸向前疾馳,車廂內,大家都在閉目養神,為長夜里的勞作積蓄著力量。到達長官鎮的時候,已經是22點。車子在一片玉米地地頭停下。隊員們快速下車,穿迷彩服、戴頭燈、腰扎成排的蟋蟀竹筒。不到5分鐘,一支“全副武裝”、猶如敵后武工隊一般的“特別行動隊”出現在面前。
大家進入茫茫的青紗帳,只見一道道頭燈的光束在田間小道上閃爍,蟋蟀的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在我們身邊不時有蟋蟀躍起、跳遠。他們手持網抄子不斷地下蹲、不斷地出手,一只只蟋蟀不停地進入他們的竹筒。“我們現在也在保護性捕捉,母蟋蟀堅決不捉、個頭小的不捉,是為了能保持一種平衡。要不然,用不了多長時間,就面臨著無蟲可捉的境地了。”現年29歲的張文凱說。
初秋的玉米地里,露水打濕了記者身上的單衣,柴強說:“我們都是穿著厚厚的外套,外面還有雨衣,主要是防止露水濕身,還可以御寒。”
柴強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更深處的玉米地走去。
東方露出魚肚白,一層薄霧在地平線以上輕輕浮動,朝陽即將升起。
集合的時間到了,大家從不同地塊的玉米地里鉆了出來。
一擲千金玩家只求淘“好蟲”
就在此時,距他們20多公里之外的柴胡店鎮的大集上,一場火爆的令人瞠目結舌的蟋蟀交易正在進行著。
凌晨4點多,這里便開始熱鬧起來,上海、福建、江蘇、北京、天津等地的豪車云集,操著各地口音的外地人游走在市場上。市場綿延可達一公里之長,他們時而逗留,時而前行。來自周邊幾個鄉鎮的婦女、老人正在將自家男勞力晚上捕捉的蟋蟀拿到這里待價而沽,希望賣個好價錢。
來自江蘇南京的王先生坐在一張桌子后面,被七八位當地的蟲農圍住,讓他看一眼自己的“寶貝”。在當地人眼中,這些來自外地的收蟲者,就是自己的“財神”。
閑暇之余,王先生與我聊起來:“我是十多天前來到這里的,在鎮上住著。來寧津收蟲已經10多年了,特意將每年的休假調整到這個時間,年年這個時間段來。今年已經花了將近十萬塊錢了,收了二百多只蟋蟀,過不了幾天,我們就要回去了。”
“最貴的一條您花了多少錢?”
“一萬一,那是一條好蟲,我一眼就看上了。回去以后肯定能出類拔萃!”
“您知道今年最高的成交價格嗎?”
“合肥的資深玩家‘三秋主人前幾天剛花3萬元買走一條。這是今年價最高的。前幾年的‘蟲皇賣到過五萬四。”
據了解,在寧津,類似規模的蟋蟀交易市場有五六處之多,日交易額可達千萬元。
全縣百余人專做蟋蟀經紀
據了解,在這個大集上專門有一個群體,負責向外地客商推薦好的蟋蟀,為當地的老鄉們賣個好價錢,他們就是“蟋蟀經紀人”。
“想要做好這一行的經紀人可不容易,我是自己捉了十幾年的蟋蟀,又往上海、廣州等大城市販賣了近10年,到2008年開始專門做經紀人的。我們經紀人在全縣大概有100多人吧。” 一位資深蟋蟀經紀人老張介紹著自己的經歷。
“今年光名片我就發出去2000多張了,外地的玩家來寧津一般都會給我們帶一些禮品,比如香煙、好茶等等。當地的老鄉們誰要是捉到好蟋蟀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我。一般的蟋蟀我不推薦,最起碼得1000元以上的,我會直接推薦給買家。然后買家會按照成交價格10~20%不等的比例給我們傭金,我今年到現在已經入賬1萬多塊錢了。”老張掰著手指頭說。
老張還提到說:“現在市面上出現了白蟲,所謂白蟲就是人工養殖的蟋蟀,看著個頭大,但是沒有斗性。我們必須得把好第一道關,不讓外地玩家收到白蟲,以免影響‘寧津蟋蟀的美譽。”
50余年“蟋蟀通”慧眼識蟲
早晨7點多,柴胡店鎮東首的一家包子鋪內,柴強與他的“戰友們”帶著一臉的疲憊走了進來。“來3籠包子,全要肉的。一人一碗雞蛋湯。”
幾個包子下肚之后,柴強被同伴們打趣:“你今天得請客,你抓的那條蟋蟀應該是今天的‘蟲王。”他連聲說:“沒問題。”
回到黑趙村,車還沒停穩,柴強便抱著自己的戰利品來到了舅舅趙國慶家,請他為自己今天的收獲長長眼。
捉了一輩子蟋蟀的老趙可以說是個“蟋蟀通”。
只見64歲的趙國慶穩坐在一張方桌之后,運指如飛,一一翻看每個罐子,稍稍滿意的,用蟋蟀草撩撥幾下,蟋蟀扇動雙翅,耀武揚威大叫。“這蟲不可,畏光,亂竄,未戰先怯。”
他接著又翻看了幾條,倏忽眉毛一挑。
“這條不錯,淡青紅牙,頭大、色正,可以賣個好價錢,蠻好。”
他起身回屋,拿出一個長方形的木匣,打開之后,拿出精致的戥秤,最后秤砣落處,這只蟋蟀重5.6厘(厘:蟋蟀專用稱重單位)。
“我陪你一起去村里住著的那位北京人那里看看,問他要嗎,價格不能低了。”趙國慶對外甥柴強說。
20天收入可抵打工3個月
“這條蟋蟀我出1000塊。”來自北京的不愿透露姓名的玩家說。
柴強腦袋搖得像撥浪鼓:“1000塊不行,我的底線是5000塊,像這樣的成色蟋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前幾天我賣的那只,你給出3000元,我賣到了3600元。這條比那好得多了。”
“2000塊最高了,行我就收下,不行,你再去別處看看。”
經過幾輪的交涉,北京人的出價到了3000元錢,而這沒有達到柴強的預期,他抱著自己的戰利品回到了舅舅家。
因一夜未睡,他在舅舅家的炕上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
下午,記者接到了柴強的電話,他的這條“淡青紅牙”以3200元的價格被上海的買家“小紅”買走了,另外一條賣了600元,一晚上的收獲為3800元,這還不算其他的不太成器的。截止當天,今年20天的時間他賣蟋蟀的收入已超過1萬5千元,相當于在外地打工3個月收入。
據不完全統計,寧津縣以柴胡店鎮、尤集鎮、孟集鎮、杜集鎮為中心,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捉蟋蟀者,總人數可達數萬人,晚上男勞力下地捕蟲,白天女主人集市上交易,每年來自全國各地的“淘寶者”都會將四五億元的“真金白銀”砸向他們的腰包。
小蟲帶火10余個相關行業
“每年的8月初到9月末是捕蟲季,兩個月不到,一般的男勞力,捕蟲一季都能獲得2萬元以上的收入,最多的可達20多萬元。”寧津縣旅游局局長王學峰說,這已成為當地農民的一項重要收入來源。
2009年9月,中國民協蟋蟀委員會給寧津授了一塊牌匾——“中華蟋蟀第一縣”。
中國科學院昆蟲學家吳繼傳在對寧津進行多年考察后撰寫了《中國寧津蟋蟀志》,向海內外推介寧津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