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9年我在當地縣城一所中學讀初三。縣城很小,那時候網絡還沒有鋪天蓋地地時興,娛樂方式比較傳統,所以有一件在今天可能根本不會引起轟動效應的事情,卻一度在小縣城里掀起了很大的風浪。我們鄰校一個高中女生殺了情敵,并且用極端方式處理了尸體。為此學校專門請了司法部門的專家,來給全校學生開了一次法律知識講座。專家將這一案件詳細進行了解析。說實話,那時我們感到驚恐的不是這個少女將要受到怎樣的法律懲治,而是她犯罪手段的殘忍。事情終究是過去了,時間就是河水,我們生活和生命歷程中的一切污垢都將被沖刷、帶走,化作記憶。我們也很快忘掉了這件兇殺案留在心里的陰影。但是我一直覺得奇怪,那個女孩子據說家庭條件不錯,城里人,父親是官員,她本人又長得漂亮。這樣的女孩,和我們這些來自鄉村深山溝里的孩子比,真是幸運得沒法再幸運了,卻為什么要走上這樣一條道路呢?我開始關注身邊那些和我們不太一樣的女生,后來終于明白了,在校園里的人群中,不僅僅有我這一類埋頭苦學的女孩,還有很多類型呢,大家在一起才組成了一個完整的生態圈。我又記起了一件事。小時候母親帶我去舅舅家走親戚,當時來客很多,晚上母親帶我去鄰居家里借宿。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兒陪伴我去廚房睡。她話很少,我們倆一人鉆一個被窩,一整夜很少說話。她顯得比我還靦腆,但是她一直默默地忙碌著,九歲的人,干家務的樣子儼然是一個小女人了。回家的路上母親對此大發感慨,訓斥了我的懶惰和無能。于是我深深記住了一個特別的名字,穗子。今天當我面對《杏花梁》這個題材的時候,發現如果只是探討中學生早戀現象和犯罪低齡化趨勢,處理不好就會掉入俗套。我是農村孩子,像我一樣的農村女孩子,能走進學校念書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可是城市里的同齡人,從未覺得這種一落地就占有的天時地利資源是一種幸福,所以他們可以不去感恩和珍惜,可以享受和揮霍最美好的青春年華。但是我想到了穗子。是啊,穗子,和我同齡的西海固鄉村女孩穗子。有多少穗子,像穗子一樣,從來沒有走進過校門。如果把主人公放到穗子的環境去呢?不是走馬觀花地看一遍,從淺層面上感受苦難,從而發現自己的優越感,比較出自己的幸福;而是人生出了問題,走入絕境了,在走投無路之下來到深山溝里,投入另一種他們可能從來沒有機會深入的生活當中去。誰能真正體會穗子們的艱辛和樸素呢?只有這種較為極端的方式。也許我們從前根本不在乎的卻偏偏就是幸福。一開始就擁有的司空見慣從而最容易忽略的幸福。置身其中早就習以為常的幸福,其實不需要一遍遍去溫習,只需要改變一下認知的方式。是的,這就是明白幸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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