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捏造、篡改、盜用等學術不端問題相繼曝光,使得科學的可信度一落千丈,啟用預防機制刻不容緩。最尖端研究領域的倫理應該是怎樣的呢?
據2013年日本分子生物學會發起的問卷調查顯示:在所屬研究室目擊、親歷過學術不端行為的比例超過了10%;再加上聽說過其他研究室出現學術不端行為的人數,則占到了調查人數的半數以上。該學會研究倫理委員會委員長、東京大學分子細胞生物學研究所教授白髭克彥說:“就算現在再發起一次調查,結果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為什么學術不端現象如此難以杜絕?據白髭推測,弄虛作假的研究者背離了“要是能證明這個假說該多有趣啊”的初心,動機不再是單純地追求科學新發現。他說:“誰都想得到符合假說的數據,但這樣的希望異常強烈時就會有越界的危險,很多人都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后才打消這個念頭。”
也有人認為,即便學術不端行為瞞天過海,論文得以刊登在著名雜志上,如果論文的內容有問題,也會得不到引用,總有一天會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中,對科學界影響不大。然而白髭指出,問題在于,論文業績與獲取研究經費或升職息息相關。就算是作假論文,一旦登上雜志,就可以獲得短期利益。
研究經費和職位的競爭
現如今,爭奪研究經費的大戰愈演愈烈。自2004年日本國立大學法人化之后,國家提供給大學的運營補助金以1%的比例逐年減少,研究者在提交研究計劃后,會獲得外部資金獎勵。由于一部分外部資金會流向研究機構,因此研究機構也希望研究者能獲得經費。
國家為重點領域分配高額的研究預算,因而研究領域之間的研究經費爭奪戰如火如荼。現在,日本的生物領域相關預算已升至3000億日元。研究機構為了向政治家、官員通俗易懂地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不得不在宣傳上下功夫。
另一方面,20世紀90年代,日本取得博士學位的博士后研究員增加了。博士后大多處于有任期規定的不穩定的雇用狀態,為獲得穩定職位,便投身于激烈的職位爭奪戰中,頂著短時間內出成果的巨大壓力。
“士氣低沉”即困擾
4月1日,日本理化學研究所新任理事長松本纮召開了記者發布會,展露出“勢必重建人們對理化學研究所和對科學的信賴”的決心。媒體的關注點都集中在新任理事長如何恢復因STAP細胞論文事件而失去的信賴上。
去年4月,日本理化學研究所認定其發育與再生醫學綜合研究中心學術帶頭人小保方晴子在STAP細胞論文中有篡改、捏造等造假問題,不久正式撤回該論文,小保方晴子的博士學位亦被早稻田大學取消。
松本在擔任京都大學校長期間,曾推行了200多個項目的改革。發布會上,他表示:“我們的大前提是不出現學術不端行為,但在科研領域,思想自由至關重要。科研人員要是因此而萎靡不振就麻煩了。”
有些人是出于無知才出現了學術不端行為。在進一步認識到對研究者進行倫理教育的重要性之后,日本文部科學省提出了貫徹研究倫理教育等對策,并要求論文發表后,實驗筆記、視頻等原則上要保存10年,實驗樣本也要保存5年。
負責分配科研經費等事務的日本學術振興會,與日本學術會議共同出版了教材《為了科學的健全發展》。教材內容涵蓋廣泛,除學術不端行為之外,還有利益沖突、個人信息保護、著作權和研究經費的使用等希望研究者了解的內容。日本學術振興會理事淺島誠在介紹該教材的目的時說:“我們還特別制作了英語版和電子版,希望本教材能夠傳達我們對各位研究者保持活力、潛心研究的期望。”
倫理問題專家、東京大學名譽教授御園生誠表示,僅僅是形式上加強管理依然不夠。“研究員不能光聽講座。只有經過認真思考,才會知道自己的研究室是否真的遵守規則。如果能誠實地貫徹實施,就有望營造出不再受學術不端問題困擾的研究環境。”
共同探討尖端技術的實施
今年3月,美國麻省理工大學運營的科學信息網站介紹了通過操控精子與卵子等生殖細胞的基因來治病的可能性,引起了強烈反響。目前世界上許多國家因為不確定操縱生殖細胞會對后代造成怎樣的影響,才將基因治療的對象鎖定為體細胞的基因。如果能夠通過操縱生殖細胞來糾正遺傳性基因異常,也許會成為很多疾病最徹底的治療方法。
美國的研究團體正探討將可簡單、精準操縱基因的“基因組編輯”技術用于生殖細胞,而開發該項技術的研究者們以尚不知其將來會帶來什么后果為由,在英國科學雜志《自然》上發表了反對意見。他們認為,即便最初的目的是治病,將來也可能逐漸用于提高人的智能或增高等方面,從而對社會帶來不可預知的影響。
東京大學染色體組醫科學教授菅野純夫說:“過去人們都認為定制嬰兒是天方夜譚,而現在似乎是可以實現的了。”醫療制度等法律法規都是各國自己制定的,而是否批準某項技術,從來不能由科學家單方面決定,而需要全社會共同探討。
對未來評價的擔憂
大腦是掌管行動和心理活動的“司令部”,探尋大腦結構的研究也正在開辟新的可能性。消除創傷性記憶,讓人喜歡上特定的某人……在不遠的將來,這些說不定都能實現。
大腦是由100多億個神經細胞組成的龐大網絡,其活動可以通過功能性磁共振畫像(fMRI)來解讀。日本國際電氣通信基礎技術研究所(ATR)的大腦信息通信綜合研究所,利用fMRI測量健康人左右腦的聯系強度,并將其數值化,讓實驗對象嘗試升高數字。實驗對象看不到自己的大腦內部,不知如何才能升高強度值,只能靠大腦自行摸索。如此經過4天訓練,升高強度值的效果可保持2個月。通過這個實驗,科學家們可能找到醫治抑郁癥等病癥的良方。
但ATR大腦信息通信綜合研究所所長川人光男在為這劃時代的成果深感驕傲的同時,也為它的未來感到不安。“腦葉白質切除術”是為減輕精神疾病的癥狀而破壞大腦一部分(尤其是額葉)的手術。20世紀30年代這種新療法問世時受到了廣泛關注,其創始人伊格斯·莫尼茲還獲得了諾貝爾獎。可到了60年代后期,它卻被否定為“不人道的手術”。即便是現在最好的理論,幾十年后也有可能遭到否定。有了前車之鑒,川人的擔憂并不是杞人憂天。
提高待遇是必要投資
在位于東京都小金井市的網絡安全研究所,研究室滿墻的監控屏上突然出現一個地球,地球上覆蓋了一張大網,偌大的警示語寫道:“系統被感染!”
研究室長井上大介淡然地解釋說,這表示日本網絡遭受到其他國家的攻擊。他們依靠多個組織,才搭建好日本最大的觀測系統,將網絡攻擊可視化,畫面設計得像電影一樣。井上說:“重要的是讓大家認為信息安全技術很帥氣。”信息安全技術領域的人才數量少、精英培養難,因此首先得讓年輕人感受到它的魅力。
另一方面,相關技術也被用于網絡打擊犯罪。在召集信息安全技術領域的學生培訓時,首先由律師講解濫用技術被依法逮捕的案例,教育學生“要將技術用于正確的方向”;然后再宣傳倫理觀念:只有躋身于與犯罪行為作斗爭的行列,才是安全的做法。
井上說:“美國信息安全技術人員的薪資很高,為規避信息安全風險,保護經濟不受損失,雇用優秀工程師的費用是一筆必要的投資。工程師必須掌握密碼學、入侵手段、惡意軟件、生物識別和個人信息保護等多領域的知識。日本如果真要培養這方面的人才,是不是也該提高他們的待遇了呢?”

[譯自日本《AERA》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