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兄弟

2013年夏天的一個周六，波哥大北部，兩個姑娘打算買些排骨，為當(dāng)天的燒烤準(zhǔn)備食材。珍妮絲向勞拉提議去一家雜貨店逛逛，因?yàn)樗信笥延袀€表兄弟，在那里干活，可以給她們便宜一點(diǎn)。此時，珍妮絲的熟人——帶著鄉(xiāng)下口音的樸實(shí)男孩威廉，正在熟練地切著牛肉和豬蹄。

勞拉來到雜貨店和珍妮絲碰面后，瞥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肉鋪柜臺后站著的，像極了她們公司的同事喬治。她朝著他用力地?fù)]了揮手。而那個男孩卻似乎沒認(rèn)出她來。“看，那是喬治！”她告訴珍妮絲，“那是我同事?！眴讨蔚霓k公室在勞拉的樓上，這個24歲的男孩，負(fù)責(zé)設(shè)計輸油管道。所以勞拉很驚訝喬治會在這里打工。

“不，你認(rèn)錯了，那是威廉，”珍妮絲說，“威廉很勤快，除了睡覺，一步不離店，他也不可能在你們公司上班?！?/p>

“不，我確信那是喬治?！眲诶f，但是那男孩卻對她的招呼毫無反應(yīng)，這看起來有些奇怪。幾分鐘后，男孩從柜臺里出來，和珍妮絲擁抱打招呼。珍妮絲向勞拉介紹了威廉。

勞拉很納悶：為什么喬治要假裝另一個人？她想，可能是因?yàn)樗辉敢獗蝗丝吹剿@個樣子吧——沾血的圍裙，白色的帽子。珍妮絲堅持說，勞拉一定是認(rèn)錯了，但是勞拉并沒有被說服。她寧愿相信喬治假裝另一個人，也不愿意相信世上會有兩個人如此相像。不僅僅是膚色和明顯的高顴骨，就連身材、頭發(fā)質(zhì)地、唇形，或是任何一個身體上的細(xì)節(jié)，都如同雙胞胎一般。

周一回到公司，勞拉告訴喬治周末在肉鋪認(rèn)錯人的事情。喬治大笑著說，他的確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叫卡羅斯，但是他們長得一點(diǎn)也不像。

從那一刻起，喬治總感覺，他的生活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簡單，自己的家庭也不一定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喬治一直相信一句話：“看不到的人，是因?yàn)樽约翰幌肟匆??！?/p>

照片與真相

一個月以后，勞拉告訴珍妮絲，她們公司設(shè)計部有個空缺職位。珍妮絲去了，并且得到了職位。不久，珍妮絲就認(rèn)識了同事喬治，也理解了勞拉那天的疑惑。威廉和喬治都有著深棕色的眼睛，走路外八字，笑容明朗。珍妮絲給威廉看了喬治的照片。威廉笑著把照片給肉鋪的人看，說兩個人長得這么像，真是太巧了。

六個月后，珍妮絲離職了，但是每當(dāng)她和男朋友，還有男朋友的表兄弟威廉在一起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應(yīng)該告訴喬治，她曾見過與他長得如此相像的人。這個想法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2014年9月，她上班不忙的時候，給勞拉發(fā)了一張威廉的照片，讓勞拉把照片給喬治看看。

勞拉上樓去找喬治，給他看威廉的照片。喬治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驚訝地說，“這是我？！”他端詳著照片里的人，看了又看。

照片中的威廉，穿著一身黃色運(yùn)動衫，是哥倫比亞國家隊的隊服。喬治也經(jīng)常穿著一身這樣的衣服，如此一來，兩個人就更像了。這時，一個朋友路過他的辦公桌，他又讓朋友看了一下照片。

“你覺得這張照片怎么樣？”他把勞拉的手機(jī)遞給朋友。

“你看起來帥極了。”朋友說。

“但那不是我。” 他盯著照片里的人說道。

喬治再也沒心思工作了。他和勞拉坐在餐廳聊天。他懷疑是那個不著家的父親，還有一個從來沒提起過的孩子。喬治瀏覽著威廉facebook上的照片，突然看到一張威廉穿著工作裝的照片，就像喬治很少穿的實(shí)驗(yàn)室工作服那樣。照片中的威廉，手里拿著酒杯，身邊的人可能是他的朋友。

他回到電腦前，用電腦看那張威廉拿著酒杯的照片。圖片放大后，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在手機(jī)上看不到的細(xì)節(jié)。他的鼻子近乎觸到了電腦屏幕。威廉的頭發(fā)像雞冠似的豎著，襯衫很不整齊，但是他豐滿的下唇和棕色濃密的頭發(fā)，都像極了喬治。襯衫上的扣子因?yàn)槎瞧ぬ蠖盏镁o緊的。而最讓他感到震驚的是，站在威廉旁邊的人，簡直和自己的兄弟卡羅斯，長得一模一樣。

喬治和卡羅斯

下班后，喬治像往常一樣，去夜校上學(xué)，聽課的時候一直盯著手機(jī)里威廉的照片看。他想一會兒回家后，跟兄弟卡羅斯講講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情。

上學(xué)的時候，卡羅斯總是給喬治抄作業(yè)?，F(xiàn)在他們兩人雙雙成才?？_斯在會計事務(wù)所上班，晚上也去參加夜校學(xué)習(xí)。他們的住所是兩居室，房子是祖母留給他們的，處于中產(chǎn)階級集聚的居民區(qū)。在這里生活，一晃就是20多年。他們的媽媽是個家庭主婦，全心照顧著他們兩兄弟和姐姐戴安娜。他們從沒有覺得缺吃少穿，家里有電視和冰箱，附近的公立學(xué)校也很好。喬治經(jīng)常參加足球賽，而卡羅斯則喜歡泡吧——姐弟三人遺憾的是，母親在4年前因胃癌去世，沒能等到孩子們帶給她更好的生活。

回家的路上，他思忖著怎樣和卡羅斯說這件事。他已經(jīng)把照片的事情告訴姐姐戴安娜了，姐姐只是囑咐他，“不要拿這件事取笑卡羅斯?！?/p>

回到家，喬治正看見卡羅斯和一個姑娘講電話，他讓卡羅斯把電話放下。

“別煩我?！笨_斯說。他們通常是這個狀態(tài)，卡羅斯愛生氣，而喬治偏喜歡招惹他，拿他開玩笑?？_斯越生氣，喬治越覺得好玩兒。

卡羅斯終于打完了電話。喬治琢磨著怎么才能把這件事用比較輕松的語氣說出來。他先問，“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我有一個同卵雙胞胎兄弟？”卡羅斯并沒有覺得可笑。

喬治又試探了一次：“你覺得肥皂劇的劇情真的會發(fā)生在生活中么？”

卡羅斯失去了耐心。喬治每次有什么事的時候，都是直說。喬治讓卡羅斯在電腦前坐下，給他看威廉穿著哥倫比亞國家隊運(yùn)動衫的照片，和在肉鋪工作時的照片?？_斯一開始只是覺得好笑。后來喬治給他看那張威廉穿著工作服，拿著酒杯的照片。卡羅斯看到，在照片中，威廉旁邊站著的人，長得和自己一樣。

卡羅斯的反應(yīng)和喬治不一樣，喬治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是湊近了去觀察，而卡羅斯則是倒退幾步，好像有人推他一樣?！八麄兪钦l？”他問，卡羅斯變得狂躁起來。

喬治把珍妮絲和勞拉告訴他的事情復(fù)述給卡羅斯。照片中的兩個年輕人，在北部農(nóng)村桑坦德的一個農(nóng)場長大。在別人看來，那里的人都是暴脾氣，常帶著槍。Facebook上的資料顯示，他們與喬治和卡羅斯都生于1988年12月底。

喬治說，可能是醫(yī)院把他們四個雙胞胎搞錯了——護(hù)士把兩對雙胞胎的各一個，當(dāng)成了一對。他沒有說出這意味著什么：他和卡羅斯中的其中一個，可能本應(yīng)是另一個家庭的孩子。他們根本不是雙胞胎——更不用說血緣關(guān)系了。兄弟兩人心照不宣的是，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被抱錯，那多半是卡羅斯。

卡羅斯與喬治、戴安娜長得明顯不一樣。喬治和戴安娜有著和媽媽一樣優(yōu)美的線條，高顴骨，眼睛也很像媽媽。而卡羅斯身材更高大、結(jié)實(shí)、鼻子大、眉毛重。區(qū)別不僅僅在于外表：卡羅斯在家里經(jīng)常感到自己是一個“局外人”。小時候，他對角色扮演游戲毫無興趣，而喬治和戴安娜卻能玩兒上好半天，用搞笑的聲音來模仿這些角色。媽媽去世后，喬治比卡羅斯更關(guān)照姐姐戴安娜?？_斯是家里唯一一個趕時髦的人，上帝讓他擁有跳舞的天賦?？_斯和喬治總是覺得卡羅斯可能和爸爸更像，但是他們也不那么確定。

卡羅斯對這個家產(chǎn)生的距離感，并沒有讓他疏遠(yuǎn)母親，他非常愛媽媽。媽媽是個堅韌的女人。每次他和喬治打架的時候，媽媽都會用毛茸茸的拖鞋打他們，他們會禁不住笑起來，這也許正是媽媽想看到的。雖然她一度貧窮，但卻讓3個孩子去了好學(xué)校念書，給了他們美好的未來。卡羅斯把他現(xiàn)在所得的一切都?xì)w功于母親。

他坐在喬治旁邊，把電腦關(guān)上，陷入了沉默，然后轉(zhuǎn)身回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喬治在后邊跟著他，卡羅斯知道喬治只是想安慰他，讓他好受一點(diǎn)——無論發(fā)生什么，就算我們是被搞錯的，我們也還是兄弟——但是這只能讓他覺得自己更孤立?！皠e說了?！笨_斯說，他讓喬治別再用這個問題來煩他了。

那天晚上，卡羅斯輾轉(zhuǎn)反側(cè)，他不能接受，撫養(yǎng)他長大的母親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又一次哀悼母親，對他來說，仿佛有什么東西轉(zhuǎn)瞬即逝。他感到孤單、無力。

而另一個房間里，喬治卻睡得像個孩子。

威廉和威爾伯

第二天，威廉的肉鋪開始營業(yè)時，他的表兄弟布萊恩——珍妮絲的男朋友——來輪班。威廉很快被提升為肉鋪的經(jīng)理。能找到布萊恩到這里做兼職，他很高興。他覺得自己跟布萊恩，比跟威爾伯，更親密。布萊恩在波哥大長大，威廉2009年第一次到波哥大的時候，他和布萊恩就經(jīng)常在一起烘焙、售賣玉米餅，無論酷日當(dāng)頭還是下著大雨。那段日子里，他們有了自己的顧客，也時常會開懷大笑。而威廉和威爾伯則不會有如此親密的時光。后來威爾伯在肉鋪干活時，也常常惹惱威廉，每次還應(yīng)當(dāng)?shù)却櫩偷臅r候，威爾伯就開始了清理工作。威廉認(rèn)為威爾伯很情緒化，開不起玩笑。

收拾好肉鋪以后，布萊恩開始跟威廉講述珍妮絲給他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兩個年輕人和他們兄弟倆一模一樣。威廉覺得很有趣，也很好奇。他想起來幾個月前，珍妮絲曾經(jīng)給他看過喬治的照片，他只是覺得很巧合。布萊恩和他講完，他給珍妮絲發(fā)了短信，讓珍妮絲把兩人的照片一起發(fā)給他。剛一打開照片，他就驚訝地叫出聲來。

珍妮絲決定幫威廉問問喬治，是在哪里出生的。如果喬治和威廉一樣，也是在馬特諾兒童醫(yī)院出生的，那么很明顯：他們是被抱錯了。

此前，威廉和珍妮絲都只是很好奇，覺得這件事很有趣。但現(xiàn)在，他卻被焦慮包圍了。他和家里人外表不同，追求也不同——他希望走出農(nóng)場，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可是，自己是父母親生的這一點(diǎn)，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環(huán)顧著肉鋪，顧客在他眼前來來往往，案板上是切好的肉，旁邊站著他的表兄弟。他走出雜貨店，回到3樓的家中，茫然地給珍妮絲發(fā)信息，問問她有沒有得知喬治在哪里出生的消息。

幾分鐘后，威廉踉踉蹌蹌地回到肉鋪，給布萊恩看短信：他和喬治是一個醫(yī)院出生的?！艾F(xiàn)在確定了。”威廉說。他坐在店鋪后邊的長椅上小聲啜泣，好像被剝奪了什么似的。他怎么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她有6個孩子，他是惟一一個在經(jīng)濟(jì)上幫助媽媽的。他會在媽媽生病時照顧她，傷心時鼓勵她，擁抱她。他想，這件事一定會讓媽媽傷心的，因?yàn)榇丝蹋呀?jīng)感覺到深深的傷痛。

記憶中，他只和媽媽爭吵過一次。幾年前，他剛服過役，并取得了92名士兵中最好的成績，可以得到獎學(xué)金，到軍校念書，改變?nèi)松壽E。但最終，軍校沒能給他獎學(xué)金，因?yàn)樗麤]有相當(dāng)于中學(xué)畢業(yè)的學(xué)歷。父母在他12歲時就讓他輟學(xué)了，他沒有中學(xué)畢業(yè)證書。“你應(yīng)該讓我上學(xué)的！”他向媽媽大喊。那時，最近的中學(xué)離家4小時的路程，家里要出錢給他住宿。學(xué)費(fèi)和住宿費(fèi)會讓家里不堪重負(fù)，更何況他去上學(xué)以后，家里會失去一個壯勞力。即便如此，威廉依然認(rèn)為母親沒有盡其所能讓他上學(xué)。他想為自己爭取上學(xué)的機(jī)會，可是12歲的他，卻無能為力。

復(fù)雜的思緒縈繞在他的腦海：對母親的愧疚和擔(dān)心;沒能繼續(xù)讀書的遺憾;和家里人有些格格不入的委屈。他知道家里人都愛他，但是他卻無法融入這個家。布萊恩站在他旁邊，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去安慰他，在這樣的情形下，任何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10分鐘后，威廉終于停止了哭泣，站起來走向柜臺，開始清潔柜臺，收拾刀具，等待下一位顧客。這讓布萊恩稍稍松了口氣。

終于，威廉給威爾伯發(fā)了短信，讓威爾伯來找他。威爾伯下午到肉鋪以后，威廉給他看了喬治和卡羅斯的照片。威爾伯可以清晰地看到，照片中的兩個年輕人和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我們被抱錯了，”威爾伯聳聳肩，威廉太過嚴(yán)肅的表情讓他不舒服，“我不在乎他們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兄弟，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p>

兄弟見面

在波哥大出生的4個孩子被當(dāng)成兩對異卵雙胞胎，由兩個家庭分別帶走撫養(yǎng)?，F(xiàn)在他們才發(fā)現(xiàn)，他們是兩對同卵雙胞胎，每個人都是同卵雙胞胎中的一個。4個年輕人見面之前，就已經(jīng)在潛意識上將自己與另一個親生兄弟聯(lián)系起來?？_斯和威爾伯對于4人的相見更為謹(jǐn)慎，因?yàn)樗麄冎廊绻^續(xù)追究下去，會給大家?guī)砺闊?。而威廉和喬治卻對相見充滿期待。幾小時后，珍妮絲安排威廉和喬治在廣場見面。晚上9點(diǎn)，威廉早早閉了店。

威爾伯一開始比較抗拒和孿生兄弟卡羅斯見面。后來在看照片的過程中，他越來越好奇，也想去見面了。3點(diǎn)左右，威廉第一次跟喬治通話，問他是否能帶著威爾伯、布萊恩、珍妮絲一起。得到喬治肯定的回答后，他感到無比輕松。兩人都發(fā)現(xiàn)對方的聲音與自己不同。威廉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桑坦德的口音，威廉稱喬治為“先生”，帶著鄉(xiāng)村人特有的拘謹(jǐn)。

就要到見面的時間了，威廉漸漸平靜了下來，去剪了個頭發(fā)，換上了最喜歡的黑底灰色條紋的毛衣。他帶上了槍，自從退役以來，他一直保持著這個習(xí)慣。

喬治也感到緊張不安。他邀請卡羅斯一起和他們見面，但是卡羅斯當(dāng)天有另一個約會，不想取消。喬治偶然遇到大學(xué)好友時，就順便叫上了他，以獲得一些精神支持。

到了約定的時間，喬治站在廣場上，環(huán)顧四周。他的手心直冒汗，呼吸變得急促，巨大的壓力讓他的胃很不舒服。幾分鐘以后，幾個人走向他，其中包括威廉——他的雙胞胎兄弟。威廉走起路來和他是一樣的節(jié)奏，也是外八字。布萊恩把威廉和喬治見面的場景用手機(jī)視頻記錄了下來。

喬治很自然地將目光看向卡羅斯的雙胞胎兄弟威爾伯。喬治看著他，搖了搖頭。威爾伯曾經(jīng)在照片上看到過卡羅斯，戴著眼鏡?！拔椰F(xiàn)在就差一副眼鏡了！”威爾伯說。喬治感覺，威爾伯哧哧笑的聲音，簡直和卡羅斯一模一樣。

看到威廉和喬治長得如此相像，威爾伯更想見到卡羅斯了。喬治給卡羅斯打電話說，他們一會兒來見他。一行人乘著兩輛出租車，來到了喬治和卡羅斯的家。

大約10點(diǎn)，卡羅斯聽到了門鈴聲，他走到門旁，看到了喬治一行人，愣住了。他知道，是喬治帶著他和自己的雙胞胎兄弟來了。對于卡羅斯來說，他們是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人，他們就是戲弄他生活的演員，他無法控制自己。

“開門！”喬治要求道?？_斯聽到了一陣笑聲，就像他自己的笑聲一樣，但又不是自己發(fā)出來的。

“我不想開門?！笨_斯說，他和威爾伯僅僅一門之隔。“卡羅斯，開門”，喬治又說了一遍。你沒法用一根手指擋住陽光，他們的媽媽常這樣說。

卡羅斯開了門，一行人進(jìn)來了，有喬治，還有喬治的“翻版”——穿著奇怪毛衣的“喬治”，沉默寡言的“喬治”，略顯拘促的“喬治”，后邊還跟著一個女人、一個男人。當(dāng)然，還有卡羅斯自己的“翻版”，看著威爾伯就像看著自己。對卡羅斯來說，威爾伯就像一張滑稽的照片，一個玩笑，一場噩夢。

卡羅斯和威爾伯悄悄地看了一眼對方，又轉(zhuǎn)過頭來。威爾伯想說些什么，但是卡羅斯卻不知道他究竟要表達(dá)什么。威爾伯說話的時候發(fā)“r”音不卷舌，而是發(fā)出生硬的“d”。他有一些語音上的障礙，卡羅斯記得他童年的時候也有過，但是后來通過言語治療，被糾正過來了。

4個人開始互相打量、比較起來，看看雙胞胎之間有什么共同點(diǎn)。卡羅斯和威爾伯小時候經(jīng)常哭;喬治和威廉脾氣好、善解人意;卡羅斯和威爾伯做事更有條理，更會討女孩子開心;喬治和威廉更堅強(qiáng)一些。

喬治在比較自己和威廉的時候，卡羅斯也在打量著威爾伯?！翱次覀兊氖?，”卡羅斯說，“不一樣呢?！蓖柌氖指执笠恍?，上面布滿了因?yàn)殚L期使用屠刀和鐮刀而留下的繭。相反，卡羅斯的手就沒有那么粗糙，指甲也經(jīng)常修剪，比較有光澤。

威廉問喬治，自己的親生母親現(xiàn)在在哪里。喬治看著威廉，告訴了他那個令人悲傷的事實(shí)：他們的親生母親4年前死于癌癥。喬治給威廉看了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長發(fā)別在耳后，慈祥的臉上有著美麗的雙眼。威廉沉默了，悲傷又一次占據(jù)了他的心。

4個年輕人講著自己的故事，說著他們之間的共同點(diǎn)，他們的共同點(diǎn)總是比不同點(diǎn)更容易找出來。但是每個人卻都感到一絲遺憾，感嘆丟失的一些東西：丟失了和父母兄弟在一起的時光，丟失了一些人生中的機(jī)會。喬治不想讓大家被這種情緒左右，至少不要在短暫的相聚中感到悲傷，于是他說：“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現(xiàn)在只能說，我們又有了更大的家庭?！庇腥撕啊白類鄣淖闱蜿?？”4個人都說出了哥倫比亞最著名的足球隊“國民競技隊！”

午夜將近，客人們離開了，他們約定很快再見面。喬治和卡羅斯在空蕩的客廳中看著對方。什么事情都沒有改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八袁F(xiàn)在怎么辦？”卡羅斯問，喬治看見卡羅斯在哭泣，卡羅斯緊緊地?fù)肀Я藛讨?，“我們永遠(yuǎn)是兄弟?！彼f。

[譯自美國《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