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到底怎樣說（散文）

大半個世紀前的遼沈戰役，以東北野戰軍（后編入第四野戰軍）完勝載入史冊。時隔大半個世紀之后，盡管第四野戰軍（簡稱四野）的番號早已退出解放軍的戰斗序列，但是，包括19名將領之后在內的60名軍人子弟，仍高舉“四野”子弟的旗幟，踏上臺灣自由行聯誼之旅。

兩個歷史人物“鬧別扭”的慘重代價

盡管四野子弟此行無任何官方背景，純屬民間往來，但仍引起國際媒體的濃厚興趣，美國等西方報紙均作了報道。四野子弟臺灣行的消息，更是占據了國內紙媒及各大門戶網站的顯著位置。

臺灣退役將領及子弟，對大陸稱為“解放戰爭”、臺灣稱作“國共內戰”的宿敵后代，表現出出人意料的熱情。四野子弟所到之處，由各種民間團體舉辦的歡迎宴會上，總有國軍退役將領欣然受邀登臺致歡迎辭。對當年“四野”的戰斗力，他們大量使用了“最強勁旅”“軍功彪炳” “永載史冊”的贊美之詞。不少人表示，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今生今世能在臺灣看到四野子弟到訪。說到情濃處，老人們幾度哽咽，數次落淚。

給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臺北國軍軍人俱樂部舉行的歡迎晚宴上，主席臺上的國軍退役將領發出“向‘四野’子弟致敬”的號令，與會退役國軍軍人齊刷刷地起立，面朝來自大陸的共軍子弟行標準的軍禮。而四野子弟也隨之起立，以熱烈的掌聲對他們的盛情款待表示由衷的感謝。

有心的臺灣退役軍人，甚至計算出此次作客臺灣的四野子弟父輩“將花”為51顆星，臺方出席聯誼活動退役將領的“肩花”為39顆星。有的退役將領一上來就高聲問道：“黃克誠將軍的后代有沒有來？”“哪一位是劉亞樓將軍的后人？”發問者有的自稱是黃克誠的崇拜者，許多年前偷偷看過大陸作家寫黃克誠的傳記文學。這類讀物在臺灣曾經是禁書，被發現會有撤職法辦的危險。有的是空軍退役軍人，在大陸建政后，曾經多次在大陸領空中與劉亞樓的部下過過招，并自稱“是難得的幸存者”。

有臺灣媒體人將昔日的國共之爭，哂笑為“毛澤東和蔣介石兩位老人鬧別扭”。 然而，那兩位歷史人物的“別扭”鬧得也太大了，中華民族為他們那場“別扭”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抗日戰爭結束后，國共兩軍的軍人尚來不及掩埋戰死的戰友，來不及擦干身上的血跡，便又為毛、蔣的“別扭”血灑疆場！根據解放軍軍校教科書《中國軍事百科全書——解放軍戰史（下）》記載，解放戰爭中國軍傷亡171萬，我軍四支野戰軍共傷亡120萬。

“黑蝙蝠中隊”秘辛

上個世紀50年代初，大陸空軍與臺灣空軍頻頻過招，而四野又是大陸空軍草創時期的主力。是故，有四野將領子弟提出，想要見一見國軍當年34、35那兩個飛行中隊的老人。經有關熱心人士操持，四野子弟得遂心愿。

新竹市。一個曾經神秘的處所，一排不起眼的平房，一字排開的7棵椰子樹，在3與4棵樹之間有個明顯的區隔，它們被用來指代34的數目字——這里，就是當年國軍空軍34中隊的營區。

1949年，中國內地建政后，蔣介石一直高喊“反攻大陸”，而大陸也宣稱“我們一定要解放臺灣”，兩岸的敵對態勢此高彼漲。實際上，當時的臺灣缺錢缺物缺裝備，根本沒有反攻大陸的能力。1953年7月朝鮮戰爭結束后，東西方進入冷戰期。美國渴望搜集中國內地的電子情報，臺灣無論是地理條件還是主政者濃重的反攻大陸心理，充當美國人的眼睛是再合適不過的不二選擇。蔣介石除了復仇心切之外，當然不會忽略臺灣百廢待興亟需資金注入的現實。于是，雙方一拍即合。是年，蔣介石指派蔣經國與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杜根簽約。雙方約定，以“西方公司”為掩護，由美方提供飛機及裝備，臺灣出人，成立34中隊和35中隊，直接受命于宋美齡，專門替美國搜集大陸情報，偶爾也空降情報員。其中34中隊專司超低空飛行之職，35中隊（別稱黑貓中隊）則執行高空飛行偵測任務。相比之下，前者的危險率遠遠高于后者。

34中隊晝伏夜出，與蝙蝠的習性相同，“蝙蝠中隊”的別名由此而來。為提高安全系數，執行任務的B—17、P2V型偵察機都被漆成黑色，飛行員身著黑色服裝，故而34中隊后被稱作“黑蝙蝠中隊”。為躲避大陸雷達的偵測， B—17、P2V型偵察機的飛行高度為100米至200米，有時甚至只有30米。假如地面部隊以兩挺機槍形成交叉火力網，這些“黑蝙蝠”的命運可想而知。

當年，“黑蝙蝠”們甫入大陸空域成功躲過了地面雷達，竟然深入到了河北定縣的上空。這成了34中隊的無上榮光，他們稱此行是“令中共高層震驚”的壯舉。在去往“黑蝙蝠中隊”舊址參訪的路上，空軍前司令劉亞樓之子劉煜濱憶及當年“黑蝙蝠”的初期闖入時說，當時周恩來急召相關人員，指示“務必盡快制定有效得力的防御措施，務殲來侵之敵”。那時中國的地空導彈部隊只有三個營，且不說34中隊先進的裝備、高超的飛行技藝，單是“黑蝙蝠”們的進出規律以及偵測目標都難以確定，如何有效防御，成了素有“戰神”之譽的劉亞樓心頭的一塊大石頭。

劉亞樓的部屬很快發現，B—17、P2V型偵察機發出的雜波干擾，使其得以躲過地面雷達的偵測。大陸空軍很快就提高了信雜比，以對抗“黑蝙蝠”的雜波干擾。在這一早期的電子對抗戰中，大陸雷達的發現幾率高達87%，有效破解了“黑蝙蝠”的優勢。其后，每有B—17、P2V型偵察機“蒞臨”，大陸空軍的照明機與攻擊機立即升空攔截。照明機投放的照明彈，令夜空明亮如同白晝，攻擊機則伺機瞄準開炮。

第一次擊落34中隊的偵察機時，部隊將飛機殘骸的照片送到了劉亞樓的桌面上。望著機組14名成員燒焦了的遺體照片，劉亞樓吩咐予以厚葬，因為他們是人，且都是中國人。

據劉煜濱回憶，當年大陸的薩姆二式（SA-2）地對空飛彈，曾令“黑蝙蝠”們小腿轉筋。有個名叫李南屏的“黑蝙蝠”卻不以為然，他倒也多次進出大陸毫發未傷。消息傳出后，大陸空軍心心念念要把李南屏給打下來。1964年7月7日，空軍某部二營擊落了國軍一架U—2型飛機。飛行員的身份無從證實，因為遺體上沒有任何證件。后在他所佩戴的戒指上，看到刻有“葉秋英”三個字。這一信息被傳到北京，有關部門當即提審在押的國軍俘虜。當時一聽到葉秋英的名字，俘虜猛然一震，接著他告訴審訊人員，葉秋英是李南屏的妻子。由此證實，被擊落的正是國民黨空軍頭號王牌李南屏駕駛的戰機。

時至今日，臺灣一些退役軍人對四野子弟說，“黑蝙蝠中隊”搜集的情報對臺灣沒有任何意義，但對美方幫助很大。“黑蝙蝠“們每一次完成任務返航后，早已守候在新竹基地的美方人員立即登機，拆卸飛機上的電子監聽設備，由專機帶回美國，直接送交白宮研析。這些軍情對美國很有用，之后B-52、B-66轟炸機所用的防御雷達，主要便是以當年34中隊所偵搜的資料為研制依據。

從1953年成立到1967年停止執行任務，14年間“黑蝙蝠中隊” 共執行特種任務達838架次，先后有15架飛機被擊落或意外墜毀。許多“黑蝙蝠”們為保住機密，即使飛機被擊中也不跳傘逃生，殉職人員達148人，占全隊2/3。CIA為34中隊的每一個人投保1萬美金，但遺屬實際得到的保險費遠低于此。軍方只是根據遺眷人口數，每人發1000美元作慰問金，另外還發給24年終身俸。不少殞命的“黑蝙蝠”在臺灣沒有親人，他們在大陸的親屬根本沒法領到這筆錢。

當年，曾有一架國軍偵察機在福建撞山墜毀。當地一名青年農民發現一具飛行員的遺體，便偷偷掩埋了那個不知名的“黑蝙蝠”，這個秘密也被他深埋在了心底。直到兩岸之間的堅冰消融，當年那個20多歲的青年已成70多歲的老漢，他找到前來大陸觀光的前“黑蝙蝠中隊”電子官李崇善，請他轉告臺方，盡快派人前來移走那個“黑蝙蝠”的遺骨，他不想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李崇善深知，許多“黑蝙蝠”是從大陸撤退到臺灣的，大陸這邊的親屬曾經為他們受到株連。如今年深日久，“黑蝙蝠”的大陸至親早已不在人世。這些“黑蝙蝠”中的不少人當年尚未及婚娶，后來戰死疆場，根本沒有后人去為他們處理后事。而臺灣歷屆主事者，對此事持“老蔣時代“的人事于己無關的態度，致使不少殞命的“黑蝙蝠”成了孤魂野鬼，在大陸的荒山野嶺飄蕩，落下令人唏噓不已的萬般凄涼。那個年代，臺灣空軍以熱血和性命為代價，換取美國對臺的軍事援助與經濟援助，使臺灣有了賴以生存的資本。

“請別再哭泣/那傷心的歌曲/當楓葉再紅/我會回來看你/這樣說/那樣說/這故事到底怎樣說……”——時隔半個多世紀之后，劉德華以五味雜陳的心境，為那些寂寥的亡靈獻唱《黑蝙蝠中隊》。

兩岸若齊心，其利可斷金

大半個世紀后，在與四野子弟把酒言歡的祥和氣氛中，臺灣海基會董事長林中森在致辭中說，美國商業環境評估公司日前發布《投資環境評估報告》，臺灣投資環境的排名位列全球第三，僅次于新加坡和瑞士。他認為，蓋因臺海局勢穩定，臺灣才有如此亮眼的成績。臺灣國防大學前校長、退役空軍上將、中華民族團結協會理事長夏瀛洲說，目前海峽兩岸的共同敵人，是覬覦釣魚島和南沙主權的國家。海峽兩岸應該一笑泯恩仇，而不該將彼此視為敵人，不能讓其他國家有可乘之機。父親曾參加過淮海戰役的國軍陸軍第六軍團前中將副司令高安國大聲疾呼：中國人再也不要自己打自己，眼下，一些國家在南海頻頻生事，我們向美國購置先進武器不是打中國人的，打誰我們心里有數。當中華民族的領土和海洋權益受到侵犯時，我們兩岸軍人的槍口要一致對外！

大陸開國少將李中權之子李陽代表四野子弟發言說，國共以前劍拔弩張的那一頁歷史已經翻過去了，如今，兩岸的開放不僅是經貿往來，也體現在人情上。當年四川汶川地震，臺灣同胞慷慨解囊，馳援災區，讓大陸同胞感念不忘。從今以后，兩岸人民應攜起手來，共同走和平發展之路，我們要一起去賺世界的錢。

對此，臺灣媒體人宋孝明先生深有感觸。他認為，上個世紀90年代，臺灣的IT技術執世界同行業之牛耳，假如那個時候兩岸關系良好，由臺灣出技術，大陸出資金，兩岸聯手同闖國際市場，哪會有今時今日“蘋果”“三星”手機橫行于世的局面？汽車行業亦是如此，雖則臺灣技術高強，但島內市場有限，國外市場又因別國與大陸建交而令臺產汽車出口受制衡。如果兩岸同行業優勢互補，其氣勢必如猛虎出柙。惜乎李登輝、陳水扁執掌權柄的時代，兩岸關系處于冰點，15年中兩岸沒有簽訂過一個協議，最終坐失快速發展臺灣經濟的大好時機 ，這不能不說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情。凡此種種，無不折射出臺灣民眾希望兩岸關系向好的心愿。

當然，也有臺灣人士表示，只要大陸解放軍的名稱不改為國防軍，則臺灣的安全令人堪憂。有位曾經參加過遼沈戰役的前國軍退役軍人，在接到此次歡迎四野子弟的活動邀請時，擔心此舉會阻斷現役軍人的兒子在國軍中的升遷之路，因而婉拒參加此次活動。對于臺方人士頻呼和平共榮的口號，有四野子弟發聲：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前提條件是，臺灣必須放棄臺獨。

是時候了！歷史在期待當今政治人物做有智慧，有胸襟，有膽魄，有擔當的“四有新人”。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