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在最想念美麗的時候，我迫切地盼望假期的到來。這樣又能和她相處很長—段時間了。似乎積攢了很多話要對她說。

1

小時候我沒有上過幼兒園。在念學前班的前一天我很納悶：以后整天坐在教室里萬一要上廁所怎么辦？“你不知道嗎？！”我的姐姐美麗說，“每個人都會帶一個小桶放在課桌下面的！”我驚訝不已，便琢磨著叫我媽媽給我買桶子的事。后來到了學校才恍然大悟。

其實美麗騙過我多少次我數也數不清，例如每次說幫我把壓歲錢收好后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在我稍微長大一些后，回想起來總懊惱不已。美麗總說我小的時候（還是個嬰兒的時候）給她添過無數麻煩，我懷疑她是在報復。

2

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和美麗吵架，一氣之下把她剛剛買回來的陶瓷娃娃摔碎了。那一次她也真的生氣了，一腳把我踢倒在地上，我就哭了。

后來她常常回味無窮地說起踢我的那一次，夸張地模仿著我當時的樣子，得意洋洋，令人討厭。沒見過別人這么當姐姐的。

其實美麗在家里脾氣是最好的一個，從來都只是我欺負她。就那么一回被她反過來欺負，她就神氣得不得了了。很多年過去，她依然興致勃勃地說起那一幕。怎么說都意猶未盡。

3

我念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美麗念大學，她常給我寄賀卡。那在當時是無比驚喜的事情，身邊從來沒有誰收到過信或賀卡，甚至整個小學也沒有。只有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收到美麗寄來的信和卡片，便覺得無比驕傲。

在最想念美麗的時候，我迫切地盼望假期的到來，這樣又能和她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了。似乎積攢了很多話要對她說。

但怪的是，每次美麗放假回來，一切又完全不是我所期待的那樣。我還是玩我自己的，不僅沒有什么話要對她說，還常常和她吵起來。那時便又覺得她討厭極了，真希望她趕緊回到學校去。

4

美麗總是跟我說那些回想起來又緊張又興奮的事情。

有一次她們要到別的地方去考試，便提前一天租了旅館住下來。那旅館很奇怪。規定一個房間只能住一個人。她們一起有三個女生，于是租了一間三人偷偷住。很快就被發現了，那個老板娘是個非常難纏的女人，非趕她們出去不可，但她們當時什么也不怕，非不出去。于是她們爭吵起來。吵了整整一個下午，到了晚飯的時間，老板娘便吃飯去了。

她們不敢出去，生怕一出去門被鎖了。

后來老板娘吃晚飯回來，又接著和她們吵。僵持了很久，最后爭到雙方都實在想不出來話說了，便指責著對方的衣著和外貌開始吵起來。

“想想覺得真可怕！”美麗說，好像不是她親身經歷似的。

5

她確實經歷過驚險的事情。

有一年的暑假，美麗說她要和同學去打暑期工，便坐車去了縣城。

第二天，和她同去的那個同學的媽媽打來電話，說她們在縣城的中介所已經滿人了，便把她們帶到了別的地方去，一直聯系不上，不知道去了哪兒，很可能是碰上壞人了。

我媽媽嚇壞了，四處找人幫忙，但又聯系不上，無從下手，急得直掉眼淚。我非常擔心，祈禱著美麗趕緊回來。并暗暗許諾：從今以后我不能再那么霸道了，不能再和美麗吵架了，凡事要多讓著她。

幸好后來只是虛驚一場。

后來我每次和美麗吵完架的時候都會想起這件事。

6

我念中學時，有一年美麗回小城里工作，住在離我學校不遠的地方。我就每天到她那里吃飯。她的宿舍很簡陋，每天用那幾個鍋煮我們兩個人的飯菜。

有一天放學回來，我看見美麗捂著鼻子在殺魚，一臉難受的樣子。她從小就不碰腥，但那時候卻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買一次魚回來做給我吃。我感動極了，心想：這么好的姐姐，我以后要好好對她，不能再和她吵架了，凡事要多讓著她。

后來我每次和美麗吵完架的時候也會想起這件事。

7

高考后我和幾個同學出門遠行，后來我轉車去找美麗。那時她已經在另一個遙遠的小城里安頓和生活了。

我坐了很長時間的客車到那個陌生的地方找她。周末的時候她帶我上山玩，我要開電動車載她下山，她很吃驚，死活不肯，說信不過我，好像我還是個小孩子似的。差點兒又吵起來。

走的時候她送我去坐車，我們站在車站里等車，長久地沉默。車來的時候她往我身上塞了幾百塊錢，又叮囑了些什么。像被什么觸動了一下，突然心想：以后不要再和美麗吵架了，凡事要多讓著她……

后來我想算了吧，我不會跟她吵架的，我一年才見她一兩次。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