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糖

蘇七里發現一個秘密：洛小美總在偷吃什么。真的。鬼鬼祟祟的樣子看起來討厭極了。

洛小美是蘇七里的同桌。她的身上總有種混合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道。蘇七里問，洛小美，你是不是都不洗澡啊？

洛小美很認真地聞了聞衣袖，很大聲地說：洗啊，上個禮拜，不，不對，是大上個禮拜我還洗了呢！

哎呀我去！蘇七里一臉嫌棄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再不喜歡也沒辦法，一天中跟洛小美在一起的時間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都長。蘇七里有些認命了，他不是沒找過袁老師，可是袁老師抖著大長腿輕描淡寫地問，那你說洛小美應該跟誰做同桌？你說出個人名，我就調她過去。

袁帥老師這招果然狠毒。蘇七里人在江湖，最講的就是個“義”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洛小美這么奇葩，他能把她往誰那推啊？雖然忍字頭上一把刀，那也還是忍吧，忍吧。

這樣一想，蘇七里立刻覺得自己有某種悲壯的偉大情操，走路身板都挺得溜直。

洛小美臭毛病就夠多了，怎么還會像老鼠一樣偷吃東西啊？

喂。你知不知道教室里不能吃東西？

蘇七里終于還是沒忍住。

之前，他是一直盡量不跟洛小美說話的。這丫頭屬橡皮糖的，只要你跟她說一句話，她立馬嘴上開出一條河來。而且說話的表情都是跟誰家丫環似的，低眉順眼，討好著你。蘇七里特受不了這個，這都解放多少年了，洛小美干嗎啊，這是？

洛小美愣了一下，立刻把手伸進衣袋里摸索半天摳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給，水果糖！

這回愣住的是蘇七里。洛小美這些日子偷偷摸摸吃的東西就是這個嗎？每次看她把這個放進嘴里，然后極其陶醉的樣子，蘇七里都覺得那很可能是洛小美找到的“獨家零食”。水果糖？我去！

你怎么聽不明白中國話呢？我沒管你要……水果糖。我是說，在教室里不能吃東西！

蘇七里簡直氣到爆炸。

真的很好吃，很甜，你嘗嘗，這個是……哦，橙子味的。

洛小美仔細去看已經模糊不清的糖紙。蘇七里敢打賭那顆糖在洛小美的口袋里肯定超過十天了。想想洛小美身上那股子逆風十里的怪味道，蘇七里很替那橙子糖委屈的。

你這人有病是吧？我說了我不吃什么鬼糖。我就是說你不能在教室吃東西，這是規矩，規矩懂不懂？你們鄉下人就是什么規矩都不懂，還非往城里擠，真是！

因為氣憤，蘇七里的聲音高了八度。

洛小美手里攥著那顆糖，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了下來。

哎，你哭什么哭啊？我怎么你了。你就哭？

蘇七里的嗓音仍然高，但語氣里透著虛。畢竟把同學惹哭了，大元帥可不會饒了自己。

你……你不能污辱我的糖。它是橙子糖，不是鬼糖。

我去！洛小美哭是因為他說她的糖不好嗎？

還有，我們鄉下人不是你說的那樣！

上課鈴響了。好死不死，這節課偏是袁帥的語文課。他要是進教室，看到洛小美還在哭，那蘇七里就死定了。

蘇七里不得不低頭，雙手合十作揖：大姐，美女，您別哭了，行嗎？放學，放學我給您買一包糖，徐福記的。德芙，巧克力，行不行？

洛小美不再理蘇七里。還是吧嗒吧嗒掉眼淚。

蘇七里沒轍了，大元帥的腳步聲近了。他又瞅了洛小美一眼，聽天由命吧。

起立！老師好！同學們好！

大家稀里嘩啦地起立，又稀里嘩啦地坐下。

蘇七里急忙看了一眼洛小美，洛小美眼睛紅紅的。但眼淚已經沒了。

蘇七里舒了一口氣，全班六十個學生，大元帥還真沒那么好的眼力。

放學后，蘇七里跟著同學一溜煙跑去滑旱冰，早忘了許諾給洛小美一包糖的事。

晚上躺床上，突然想起這茬兒來。想著明天早上，一定去買糖。小區門口的便利店那么早會不會開門呢？對，家里有一盒老媽的朋友從比利時帶回來的水果軟糖，都沒人動，就送那個吧！可是，那個很貴，送洛小美有點可惜。唉，不管啦，反正也沒人吃。

蘇七里把漂亮的鐵盒推到洛小美面前時，洛小美的眼睛一亮。

呀，真漂亮！送我的？

當然。我蘇七里說話算話。

洛小美的眼睛笑成了彎月亮，可是很快黯淡下來：這一定很貴吧？我不能要。

啰嗦！送你你就收著，說什么貴賤的啊。俗氣。

洛小美的大眼睛里又淚盈盈的了。蘇七里真是怕了她這一招了。

喂，能不能不說一點話你就使催淚大招啊？

洛小美使勁地點了點頭，可是眼淚還是落到糖盒上。

唉，女孩啊，就是煩。

第二天，洛小美的座位是空著的。蘇七里在自己的桌洞里發現了那盒糖還有一封信，還有……兩顆橙子硬糖。

洛小美的字真是丑。蘇七里嫌棄了一下。

洛小美說，自己愛吃硬糖，是因為她來不及吃早飯，上課時就會餓。吃了糖，抵餓。還有，硬糖可以含很久。她說，甜甜的味道讓人覺得很幸福。

蘇七里去了大元帥的辦公室，他問袁老師，洛小美去哪了？

袁老師頭都沒抬問怎么了，又想跟人調座嗎？

蘇七里急忙說不是，然后小心翼翼地問：洛小美轉學了嗎？

大元帥笑了，他說，是啊，轉學了。

蘇七里不知為什么有點失落。

我還欠她一盒糖。

大元帥站起來拍了拍蘇七里：我知道關于硬糖的故事，要不要聽？

洛小美的父母經營著一家賣魚的小攤子。所以洛小美身上總會有怪味道。洛小美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幫父母看攤子，所以沒時間吃早餐。洛小美的硬糖是袁老師送的，她不舍得吃，放了很久，后來被袁老師訓了才開始吃的……

大元帥說：不是每個人都有很優越的成長環境。所以，我們要學會理解，包容。

蘇七里點了點頭，心里不是滋味。只可惜……

洛小美沒走，只是，她生了個小病，明天就可以上學啦。

在回教室的路上，蘇七里剝開了一顆硬糖放進嘴里，真的很甜。真的可以甜很久。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