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約定

裴多多的小心意

走過人來人往的萬達廣場，裴多多像被太陽烤化的奶油冰淇淋。都怪葉小白，做什么“讀書調查”，來來回同走得裴多多的腿都快斷掉了。她張嘴喊了一聲“葉小白”，想說的話是“我以后要是再聽你忽悠，我就不叫裴多多，就叫裴少少！”話到嘴邊，看到陽光下汗涔涔的葉小白努力地追著每一個從他面前走過的人，央求人家幫他寫調查問卷，裴多多就不想再說什么了。

太陽落下去了，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塊過期蛋糕，有著讓人生疑的甜膩。葉小白興沖沖地攥著那一大摞問卷，像守財奴攥著寶貝。裴多多不屑地“嘁”了一聲，葉小白總是這樣，對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格外上心。反倒是在學習上，得過且過，沒有認真過一次。難怪唐老鴨一訓起葉小白就憤憤不平說他不務正業，他說： “哪怕你把你的精力用在學習上一半，我也能保證你上個不錯的大學！”

唐老鴨是他們的數學老師，每節課就沒利利索索聽到響鈴就下課的，總是壓堂，同學們對此深惡痛絕，故得此外號—一堂老壓——唐老鴨。

葉小白絕對是唐老鴨的反對者，因為好些事都得下課時間完成。唐老鴨總霸著下課時間，那可不犯了規嘛。

但唐老鴨可不是聽得進忠告的人，他通常會推推鼻粱上的眼鏡，輕描淡寫地說： “有意見？有意見去廁所提去！”

裴多多想起唐老鴨的話，她拍了葉小白一下，問：“你長大想干嗎？”

葉小白瞟了同桌一眼，心想，不會這么老土問理想夢想的話題吧？

他還沒回答，裴多多同學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了。有個唱歌乞討的，裴多多站在地鐵口，人流如織，但所有人好像都司空見慣了一樣，行色匆匆，沒有一個人為他做一點停留。

裴多多看到他殘缺的一條腿和他身邊放的拐杖，她掏出了兜里的所有的錢，葉小白剛想說什么，裴多多的手伸到他面前： “借我，明天我還你！”

葉小白剛想說不，裴多多那個野蠻的家伙已經從他的口袋里掏出錢放在了流浪歌手面前的紙盒里。流浪歌手的鼻翼處有一個小指甲大的紅痣，很有趣，像被人蓋了個章。

葉小白嘆了口氣，送出去的錢潑出去的水，總不能伸手把那錢再拿回來吧。他聳聳肩問裴多多： “我說大姐，我們要走著回家嗎？”

那顯然太不現實。裴多多倒也迷茫了起來。

葉小白的小伎倆

葉小白拉著裴多多走到閘機口，左右看了一下，他站在閘機口，讓裴多多彎下身子迅速通過。裴多多基本是在沒弄清狀況下被葉小白給推過去的。說時遲那時快，葉小白翻身一躍從閘機上躍過來。有人遠遠地喊，葉小白拉著裴多多就跑。

跑了很遠，裴多多感覺整個身體都快變成真空的了，再不停下來，肯定要缺氧而死。兩個人停下來彎腰大口喘氣。好半天，裴多多說：“這樣太不文明了吧？”

葉小白跑得太急，整個人像只入了沸水的蝦，顧不得說話。裴多多又說： “哎，你這動作嫻熟，不像是第一次啊！”

葉小白黑著臉轉身就走。裴多多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問： “你真生氣了啊？”

地鐵里人黑壓壓的，裴多多突然發現葉小白手里攥著的那些問卷不見了蹤影，她還不是個淡然自若的女生，她大聲叫： “葉小白，咱們的問卷……”葉小白的臉又一次漲紅了，那問卷是他在過閘機口時放下，然后急于逃跑忘了揀起來的。那上面有學校班級姓名。

兩個人從地鐵里出來，整個城市變成了發霉的蛋糕。空氣里有著含混不清的味道。裴多多說：“葉小白，你放心，事都是因我而起，他們找到學校，我會把責任都承擔下來，不會連累你。”

葉小白瞟了一眼裴多多，說： “你不是問我怎么會那么嫻熟地逃票嗎？我上個月做過一個關于逃票的問卷調查。里面不光問了被調查人有沒有逃票的經歷，還問了用什么方法逃票。剛才咱們倆過閘口的方法是前兩名的逃票方法！”

裴多多默不作聲。葉小白輕輕給了裴多多一拳，他說： “你不會覺得我那么沒義氣，有一點事就怕得要死吧？地鐵站找來也沒關系啊，做錯了承認錯誤，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哎，你說那流浪歌手會不會拿著你給的錢吃個飽飯啊？”

裴多多的呼吸突然停頓了，她指了指不遠處背著吉他走進一家大酒店的一個人，她說“你……你看！”

葉小白拉著裴多多就往那家大酒店跑，他說：“裴多多，你這名字真不是白起的，你爸媽還真不怕賠，還怕賠得少，讓你多多賠。”

說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葉小白趁酒店保安去幫人開車門時拉著裴多多從側門溜了進去。

酒店大堂里有一處是個小舞臺，那歌手正在舞臺上。舞臺上有一束追光落到他身上，裴多多看清他臉上那個紅色的印童，她說： “沒錯，就是他。原來殘腿和拐杖都是道具。虧我那么好心，害得咱們逃票……”

委屈奔涌而來。

葉小白卻默不作聲，他聽到流浪歌手唱的是一首關于向日葵的歌，他唱： “向日葵揚起頭，它跟太陽約定，永不放棄夢想，永不放棄夢想……”

葉小白低聲對裴多多說： “走吧！”

裴多多還沉浸在氣憤里，只等葉小白同意就沖上去揭露那個騙子的可惡行徑，卻不想葉小白竟然說要走。

裴多多臉漲得通紅：“為什么？我得把錢要回來，去把地鐵票補上。這么惡心的事，我這輩子沒做過！”

葉小白低聲吼了一句： “我說走吧！”

好消息與壞消息的因果關系

那天之后，裴多多都不想再理葉小白了。但心里還是忐忑不安，上課時心不在焉，教室外有一點風吹草動，心都會猛烈地跳一跳。地鐵站肯定會找到學校來的，學校肯定會把他們當成是壞典型在間操時批評的。一想到這，裴多多就恨死那個騙子歌手了。他怎么能把別人的好心踩在泥里。

可是，一切安然，靜水無波，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倒是葉小白，總是哼著幾句歌，裴多多當然記得，那是那個騙子歌手唱的向日葵，約定什么的。他倒是不嫌棄，不記恨，葉小白真是個匿人啊。

事情發生的第三天，唐老鴨叫人喊葉小白和裴多多去學校操場。

千嗎去操場啊？如果有事不就得在辦公室說嗎？

裴多多的左眼跳得厲害，心里的潛臺詞就是，糟了，肯定是東窗事發。

唐老鴨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帥氣得有點像韓劇的男主角。只是，裴多多沒了欣賞老師的心情，她連頭都不敢抬。

唐老鴨的聲音沒有起伏，他說：“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你們打算先聽哪個？”

什么？有沒有搞錯，不是晴天霹靂也就罷了，還有什么好消息。

“當然是先聽好的！”葉小白的淡定簡直可以當指揮打仗的大將軍了。

“好樣的。那就先說好的。你們倆做的那個關于讀書的問卷被校園網列為經典調查示范，也就是說，從今天起，你們會有個獨立的調查問卷網頁！”

大概是喜悅來得太過突然，葉小白那么機靈的人突然反射弧變得很長，好半天沒給出一個表情來。倒是裴多多顫巍巍地問了一句： “唐……老師，你有沒有搞錯，我們的問卷丟了……”

葉小白也終于從震驚里反應過來，是啊，那問卷丟了.空歡喜一場吧！

“這就是我要說的壞消息。你們在地鐵站逃票，落下了問卷，地鐵公司的人找了過來……”

最害怕的還是來了，它爆炸在空氣里，空氣變成了凝重的一團。裴多多差點就哭了出來。“我們是為了幫助一個騙子，不，那時我不知道他是騙子……”

唐老鴨笑了，他拍了拍裴多多，說：“我都知道了，所以你們的問卷還會被我拿去參加比賽啊！這兩天你們倆的煎熬我也看在眼里！”

啊？

向日葵的約定

那個周末的下午，葉小白又拉著裴多多去了萬達廣場的那個地鐵口。在那他們并沒有看到那個流浪歌手。

“他當然不能再在這里啦，肯定去別處騙人了！”

“我說大小姐，你能不能換個角度看問題。怎么總是直線思維呢！”

什么——意思？

地鐵站是有監控攝像頭的。裴多多和葉小白逃票的一幕被拍了下來，他們給流浪歌手錢的一幕也被拍了下來。所以，地鐵站的工作人員拿著那摞調查問卷來找唐老鴨時說： “孩子還是好孩子，只不過這樣做挺危險也不文明，提醒提醒得了，別鬧得讓大家都知道！”

葉小白說： “裴多多，你看，人家地鐵站的叔叔都能分兩面看問題，你怎么就不能呢？這世界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還有中間地帶，還有寬容和諒解！”

裴多多還是不明白，葉小白還真是夠復雜的。

“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了啊？我要怎么寬容和諒解那個騙子啊？”

“你問過我長大想做什么，那天我沒說，我不知道將來我的職業會是什么，但我確定我能做的就是義工。我會去幫助很多需要幫助的人。但是，裴多多，這一點，我做得不如你好。看到那個流浪歌手時，我先是懷疑，懷疑他是騙子……”

很多人從葉小白身邊走過，葉小白說得很吃力，但他的努力的講述，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后來，在酒店的大堂，我聽到他唱向日葵的約定，他唱向日葵跟太陽約定，永不放棄夢想……或者，他只是漂在這座城市里衣食無著的一個人，他奔波，也難免出賣自尊，但是，他在歌唱……所以，我愿意原諒他的欺騙，就像唐老鴨原諒我們逃票犯的錨一樣！”

等等，等等，裴多多得好好想想葉小白的話。葉小白笑了，他伸手揉了揉裴多多的短發，他伸出小指，說：“咱們先做個向日葵的約定，你不放棄你的善良，我不放棄我的執著，我們像向日葵一樣，做個樂呵呵仰望太陽的大傻花！“

這句裴多多聽明白了。她的小指跟葉小白的鉤在一起。向日葵的約定，嗯，不明覺厲，聽起來好像好厲害的樣子。嗯，她真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