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去的那家美發店,美發師阿英本人留著俏麗梨花頭,一枚精致的發飾夾雜其間越顯嫵媚。她知道一個甜美溫柔的小女生剪上一款干練時尚的短發會讓人耳目一新,知道如何漫卷長發讓人怦然心動。相對我這種老式的碎童發,對她而言是小菜一碟。阿英總喜歡把我劉海中間剪短,她認為這樣有弧度好看。可我知道自己的頭發發質較硬,剪得太短容易往上翹,我總是要求阿英別把我的劉海中間剪短,可每次剪完照鏡子,發現她還是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堅決使用了美發師的強權,我的哀求無效,不禁在心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這是一個固執的審美主義者,她從業時達到了忘情的地步,把別人的頭發當成了自己的頭發。阿英認為,做為一名專業美發師,她有著三年專業的學習和十幾年的從業經驗,在設計發型時,完全懂得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從線條、色彩、頭型方面一一講究,她比顧客更有發言權。她大概在心里暗暗感嘆我審美趣味的低下吧?以后每次剪發,我總要一再請求:“別把劉海中間剪短!”阿英依然故我,在她的審美中,劉海中間就是要剪短才漂亮,有時我真想不再去這家理發店了——你固然有審美經驗,可我對自己的頭發最熟悉呀!每個人心中對美都有不同的概念與設計,對美發師來說,設計發型是一種審美活動,但是,創造美的時候不單單要體現設計者的意圖,也要尊重被設計者的意愿呀!
每個人的審美不一樣,她以之為美,我以之為不美,在我眼中的美到了她眼中成為不美,這種審美的矛盾究竟該如何解決呢?從美發店里出來,我沖動地決定:再也不來這家美發店了!我的頭發我做主!正想著,遇上一個留著“雞公頭”的少年,還把頭發染成金黃,黃得像要燃燒起來,他美美地在路上走著,追求著自己的個性。我是不喜歡奇裝異服的搞怪造型的,但這個少年確實感覺自己是美的,我雖然不喜歡,但我沒有權利要求他不要留這樣的發型,不要把頭發染得像要燒起來。每個人的成長過程、文化水平不同導致審美上的分歧。我不知道這位少年是為了美而追求個性,還是純粹為了追求個性而個性?美需要自由,但絕對的自由絕不是美。在這個追求個性美的時代,新形式、新元素層出不窮,我眼花繚亂。當人們對某種審美產生了疲勞時,另一種風格勢必為大眾審美注入新鮮的血液。我陷于困惑,我對這個少年發型的不喜歡,是不是跟美發師不喜歡我把劉海剪得整齊如一條線的不喜歡呢?究竟什么是美呢?美首先是帶給人愉悅,可是世上的很多種美,能給這個人愉悅,卻不能帶給另一個人愉悅,這種美沒有共通性,該如何是好呢?曾經在網上看到一個女孩說她喜歡單眼皮小眼睛的女星,她狂愛林憶蓮。我發現,她簡直是愛上了自己的影子。單眼皮、雙眼皮之爭沒有結論,我只能嘆服古人的智慧:青菜蘿卜,各有所愛。
無獨有偶,朋友對我說起裝修的苦惱:她想這樣裝修,但裝修師傅認為這樣不好看,應該那樣裝修。朋友既氣惱又委屈:房子是我的,我愛怎么裝修就怎么裝修,師傅怎么可以越疽代皰呢?朋友喜歡田園風格,推崇自然,在室內環境中力求表現悠閑、舒暢、自然的田園生活情趣,她想在室內多用一些天然木、藤、竹等材質質樸的裝修材料。而裝修師傅極力主張現代風格:由曲線和非對稱線條構成優美、波狀的形體圖案等,大量使用鐵制構件,將玻璃、瓷磚等新工藝,以及鐵藝制品、陶藝制品等綜合運用于室內,具體體現在墻面、欄桿和家具等裝飾上,整個立體形式都與有條不紊的、有節奏的曲線融為一體。兩人相持不下,最后不歡而散。我聽了如遇知音:是呀是呀,就像頭發是我的,我想怎么理就怎么理,為什么理發師傅非得按她的審美去理呢?于美發師看來,一個人的發型不合她的心意,她如鯁在喉;可美發師為什么不反過來想一想,一個人頂著自己不喜愛的發型,她更加如鯁在喉呀!她人的審美與個人的審美究竟要如何統一呢?要做到各美其美,美美與共,何其難也!糾結了很久,我覺得還是要堅決對美發師說:“不要把我的劉海中間剪短。”因為,適合自己才是美的。不要把個人的審美凌駕于他人的審美之上,也不要挑戰大眾審美的底線。大眾審美是以個人審美總和而成,表面上個人審美要符合大眾審美,其實不然,在大眾審美中應該保留、尊重一大部分個人審美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