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來,晚飯后,常和朋友相約一起去散步,我們常走的路程大約有7公里多。平和縣城本來就很小,7公里多幾乎可以走半個縣城的包圍圈了。我們散步的速度也不慢,大約一個半小時左右就可走完全程,回來就在老許那里吃地瓜。臨出門前,老許總要洗一些地瓜放在電飯煲里蒸,回來正好吃。老許的地瓜是山里親戚送的,山里的地瓜很甜,口感很好,市場上很難買到那么好的地瓜。
我們散步的那條路在縣城西邊,從東風大橋往自來水方向走,再轉回平和一中,又拐往大阪洋,往職業中學再折回來,整整繞了一大圈。這一圈也就7公里多,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有些人聽了頭就暈,不太相信我們會走那么遠。
有一次,有個自稱很能走的朋友半路上遇上我們,也隨我們一起走,從此以后,他再也不敢講了。據說,第二天他的腳起了水泡還有大塊血凝,聽后直想笑。臨行前他自吹自擂,每天晚上要散步一兩個小時,沒想到只走一圈就露出了馬腳。這件事情讓我聯想到一些事情,如今市民們生活越來越好了,而運動卻越來越少了,難怪體質下降,也難怪如今縣城很流行晚上散步,把本來很小的縣城擠得更滿。因為縣城適合散步的地方不多,熟人又多,所以我們有意走人少的地方。此外,散步其實散的是一種心態,是一種習慣,懂得這個道理就能體會了。
又到了散步時間,老陳問:“晚上走哪條路?”
我本想回答,這還用問嗎?走老路。轉念想,不如換個方向吧,于是就說:“那走山格吧。”山格是我的老家,離縣城不遠,大約5公里,來回10公里左右,我們已經說了好幾次要走這條路了。于是,一拍即合,二話不說,上路了。
山格離縣城大約5公里,是平和的東大門,未來發展趨勢被看好,目前已開通一條正興大道,寬暢而明亮,是目前平和最好的一條大道。從這條大道到山格去,不用5公里,大約走40幾分鐘就到,往返也就一個多小時,雖然比我們常走的老路略遠一點,但還不算遠。
七點準時,從正興大道出發, 42分鐘后我們就到了山格。老許問我,也有問老陳的意思:“不然我們走軍民堤吧。順便到你家去走走,如何?”
我笑了笑說:“好啊。”
回頭看老陳。這個時候,老陳也正走到興致上,接過話來:“那就走吧。”接著問我:“你老家還有誰住?”
我說:“沒了。只剩空房子,已把它賣了。”
老陳說:“不應該賣的。以后就是‘故居’了。”
我哈哈一笑,還想故居呢,像我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靠寫幾篇文章混口飯吃混條路走已經不錯了,豈敢妄想?關鍵是再不賣的話,房子沒人住說不定哪天就倒了。房子倒還不要緊,影響左鄰右舍就不該,心中也忐忑,不如找個放心之人便宜賣給他也等于幫助管理,再說那房子也不是最初的老房子,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政府改溪造田時搬遷的,感情畢竟不如老房子親切,因此也就無所謂了。
那條軍民堤就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修建的,那條軍民堤修成后老家山格就從此沒有發生水患了,也算是一件功德事。那條堤之所以叫軍民堤,是因為那是一條軍民合作的堤岸。當時的南京軍區司令員皮定鈞親臨現場坐陣指揮,大干100天拿下陣地,堪稱軍民合作的典范。如今,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縣城規模的擴建,軍民堤已經變成了平和新的亮點。當然,主要是東大門的緣故。
現在的軍民堤兩邊都開發起來了,不僅新修了一條公路,還要做成休閑式公園,如今,修好的路段燈光都亮起來了,真是個好地方。據說,近來周圍百姓為了征地問題鬧了不少矛盾,其實這很正常,老百姓就是這個樣子,放著一百年一千年不改變也不心急,如今開發起來也心急,想的事都是個人的,也只能這樣,不能怪他們。不過,我相信,只要是好的政策和項目開發,老百姓最終會支持的,再說,真正直接受益的就是當地百姓,何樂而不為呢?當然,也考驗政府的智慧。
話說回來,我們就沿著那條軍民堤往下走。大約1公里外,或許就因為征地問題無法得到妥善解決而暫停了,那個地方是我鄰村的土地,幾間老房子成了攔路虎,工程被逼暫停,真是令人遺憾,這些閑話暫且不多說了。當我們走到這里時,因為工程暫停路不通只能走原來的舊河岸,舊河岸沒有燈光,但我們還是繼續走,但路面一片黑暗。走著走著,我們依然有說有笑,腳步其實已經進入村莊地界了。不遠處,岸邊有棵百年龍眼樹,旁邊有幾間房子。我說:“我們家最早的房子就在這,我就出生在這里,可惜房子當年已拆了。”我問他們要不要進村去,他們說不要了,不如繼續走,想想也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走這條路了,周圍的景物和一草一木,包括灰塵和河里的流水聲還是那么的熟悉,勾起了我不少童年的記憶。不過,小時候再多的委屈如今也都煙消云散了,一切都很溫馨。
生活中確實有許多事是無法預料的,也充滿不確定性,有時候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有時候正在做的事情也可能因為一句話或突然來的念頭而改變,真是不可捉摸,仿佛一切都充滿變數一樣。譬如今晚我們原本沒打算要來到這里的,就因為老許的一句話和突然來的興致而踏上這條路。更沒有想到,當我們踏上軍民堤以后,一切計劃就全都變了,仿佛沒有回頭路一樣。我們好像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我們正在趁著夜色走一條通往鄉村之路,盡管這是我小時候生長的地方,但我至少有三十年沒有走這條路了,莫非這也有某種暗示。
正常情況下,散步原本是很休閑的話題,一般是在生活區附近走走而已。散步原本也只是城里人的話題,鄉下人是很少有人會散步的,因為他們白天忙的事情已經夠多夠累了,他們已經用不著去散步了。我們原本也只是想在縣城附近散步而已,完全沒有想到要到鄉村去散步。然而,今晚我們散步來到了鄉村。
我們沿著黑暗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左邊是村莊、田野,右邊是河道、流水聲,不遠處有燈光,那應該也算是我們的方向。是的,我們就朝著有燈光的方向走。那里曾是我小時候經常捉魚和釣魚還有游泳的地方,那是兩條河流的交界處,一條是九龍江西溪主河道,一條就是我們正在走的這條支流。交界處那個地方沙石很多,因此那里有個采沙石的小廠,燈火就是亮在那個地方。交界處不遠有一座橋,雖不很寬但通車沒問題,以前沒有不能過河。我們就從那座橋過去。走到這個地方我看下時間,我們已走了一個多小時,而這里離我們的出發點最多只有一半的路程。老許說:“很多人一定不相信我們會散步到這里來。”
小時候鄰村曾有三個小孩子被大屏山上的“蒙神”拐走了幾天,后來許多人到山上敲鑼打鼓才找回來。當我說出這話時,甚至懷疑我們三個人也可能是被“蒙神”拐到這里來的。以前,這里四野荒蕪,稀少人跡,令人生畏,如今,有路有橋,橋是那座橋,路是眼前腳底下這條路,是一條寬暢的水泥路,不過,還是有點冷清,周圍沒有人居住,路上只有我們三個人在走,偶爾有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蕩起了周圍的夜色。我忽然聞到了一陣陣熟悉的花香,這才發現四周圍種滿了蜜柚,此時正處于開花的季節,難怪花香撲鼻。同行中老陳是這方面的勞動者也是受益者,他種了幾千棵蜜柚,雖然不少還沒投產,但一年凈利已達數拾萬元,此外,他還開發出一種有機肥和生物菌,小范圍市場上供不應求,連中國第一茶王也要了他的肥料和生物菌,據此運作下去,未來老陳必是造富能手。當然,貢獻大于財富。平和地處九龍江西溪發源地,生態平衡和生態理念猶為重要。
四周靜極了,大自然的音樂此起彼伏,那蜜柚花香蕩動著情緒,仿佛就是流動的旋律。此時此刻,似暗若明的夜色在腳底下被我們踏響,我們就像地球的過客或旅行者一樣,穿越在夜色和花香之中。其實我正是以傾聽者的姿勢在感受著這大自然的美妙。我感覺家鄉雖然偏僻一些,視野也有限,但比起大西北那種開闊和蒼涼,卻多了許多溫馨和親切,尤其是這么多年來的變化,確實大不一樣了。以前沒人走的地方現在有了寬暢的水泥路,以前四野荒蕪如今四處飄滿花香,以前村莊里的燈光也是暗著如今連路燈也亮起來了,這就是家鄉的變化。平時有人總是在怨政府怎么樣怎么樣,我想問題肯定是有,但大方向肯定是正確而且健康的,這就可以了,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而且開放時間尚短,有這種變化已是奇跡。
路上我們經過了幾個村莊,我發現這些村莊已不是原來的村莊了。原來的村莊大都沒人住了,舊貌換新顏,村民們新建的房子大都在路邊。路邊有一條小水溝。我還看見村口小水溝還專門設有村婦洗衣亭,解決了洗衣難的問題。據說那水還是從天馬山上引下來的,水質優良極小污染,住在鄉村比住在城里好的地方或許就體現在這里吧。此情此景,讓我回憶起小時候的往事,真的頗富詩情畫意。
途中,老陳看見有人在路邊店里清點包裝蜜柚苗種,于是就趨近觀看,我和老許也跟上,乍見那店主,我有點眼熟可一時竟想不起來,那人也很快認出我并叫出我的名字,讓我感到意外。仔細一想,恍然大悟,那是我多年前在舊城區開書店時認識的一個人,他和鄰居賣服裝的店主是戰友,我們是這樣才認識的。這個“老戰友”長著一張“江湖嘴巴”很會講話,而且記憶力特別好,近十年前我隨便講的一些閑言碎語他竟然能夠一字不漏復述出來,而且活靈活現,真是佩服之極。換成我,若非他提起,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他還會很熟練地講出一些“子丑寅卯”,聽得有些人覺得高深莫測,又空惹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從他那邊重新出發,回到出發點至少還要走一個小時路程。不過,接下來的路程中越來越熱鬧了,不時能聽到幾聲狗吠。其實有狗吠聲更像農村,要不然狗們都“變修”了,不分熟人陌生人,見人只知道搖尾巴,這樣的狗還有用嗎?農村因為有狗吠聲而讓人覺得更真實,也更符合農村的特點,要不然總是會覺得缺少一些什么。就這樣,我們一直走,沿途還是有說有笑,一點也不覺得累。路上遇上了有戲班在演戲,才知道前天是“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也正是孔子誕辰。外國人可能不理解,中國農村竟也有孔子廟而且每年都有紀念活動,這樣的文化底蘊和影響力足以讓他們產生敬畏,事實上也是,中國民間民俗向來豐富多彩。
回到出發點,一看時間,扣除半路停了一會,用了兩個半小時,這樣算下來,按我們正常的行走速度,我們大約走了16公里路程。我說:“我們今天走的路程大約把未來20年要發展的范圍畫了一個圈。”我相信是這樣的。他們也相信。許多人也會這么認為,但這是次要的。到鄉村去散步,這是我們今天最有意義的事。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城里人想到鄉村去散步,哪怕他們和我一樣也是從鄉村走來的。從鄉村走來再走回去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且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向往自然,回歸自然,走向原生態,才是最樸素的情懷。明天我們還會繼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