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浚凱不僅是著名的“海潤影視”的副總裁,同時還兼有編劇、導演、制片人多重身份。盡管他笑稱自己是“一流制片、二流編劇、三流導演”,但他擔任制片人的《重案六組》系列,和他執導的《滄海》、《武工隊傳奇》系列和《大刀記》等一部部閃光的作品,讓他成了“中國最具商業價值的電視劇導演”和“軍旅少帥掌門”。尤其是由他擔任制片人的電視劇《亮劍》,不僅收視率居高不下,還在企業管理、教育界、政府機關等領域有了“亮劍精神”的口號。日前,本刊記者對他進行了獨家采訪。
“三大原因”造成如今的“不靠譜”
因為趙導已是“抗戰戲專業戶”,本刊記者問他“現在好多抗戰戲里的情節、場面、臺詞,包括服裝、道具、場景都特別不靠譜兒,比如像什么‘手榴彈炸飛機’等等,還有像‘8年抗戰就要開始了’,提前知道抗戰要打8年。您從編劇、導演、制片人的綜合角度談談這種現象是怎么‘制造’出來的?”
趙導覺得:“這個東西可從正反兩個方面聊。從善意的方面講,造成這種局面,有三個根本的原因:
“1.是由于創作者自己的知識儲備不夠造成的。”
“因為戰爭戲比其他題材的作品需要更多相對專業的知識背景,除了常規意義上的,大家都知道的有哪些軍兵種等知識之外,還需要一些更細節的,比如說槍支,基本的服裝,基本的當時戰場上的武器、裝備、道具等的相關知識。我覺得現在從服裝、道具,到編劇、導演,在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儲備可能都是有一些缺乏。當然,我們拍的也不是完整意義上的、特別嚴格的‘軍教片’,但起碼要不違背當時的歷史真實,所以這方面的功課一定要做足。”
“2.就是現在的創作氛圍和創作氣候,有些創作者把特殊題材的作品當成純粹的商業片來對待。用其中商業片所需要的眾多商業要素和元素擠占了作品本來應該具有的史學意義和教育意義。而抱著一個純商業的創作目的來講,我也可以理解為它是為了吸引觀眾。或者它為了發揮某些喜劇橋段里的喜劇效果,無形當中把一些細節放大了。而這些功能本來應該是這類作品的主要功能,可那放大的部分,往往就會造成‘雷人’的‘雷點’。這還是一個創作的基本的心態和方向的問題。”
“3.我們雖然抱著善意的態度,但有些橋段就太令人難以接受了。某些人喪失了創作者最應具有的最起碼的嚴肅立場。對于別的題材,比如說拍個青春偶像劇,或者魔幻題材,那些人的大腦里分泌的自我陶醉、自我麻痹的東西,你愛怎么想怎么想!而戰爭本身就是一個讓人覺得沉重的、嚴肅的、嚴酷的題材,不應該去和某些不適臺的類型做‘混搭’。比如說,頭幾年出來的什么‘戰爭武俠劇’、‘戰爭偶像劇’之類的,這怎么可能呢?對吧?還有一種,人家干脆就叫什么‘戰爭魔幻劇’,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拍《亮劍》時我們走訪了很多老將軍
其實,對此問題,趙導也有很多創作時在親身實踐中的深切感受:“另外,部隊上除了熱兵器的打斗之外,在那個年代還有冷兵器的對抗。但冷兵器的對抗,都是以‘一招制敵’和具體的戰爭的決勝及戰斗技巧作為最根本的支撐點的。不應該有那些特別花哨的招法,所以像什么‘手撕鬼子’,或者什么‘九陰白骨掌’之類的,我估計可能就都是這么來的!他要真正到戰場上去,就會知道,能殺死一個人就可以了。你把他撕成兩半是不可理解的!”
趙導介紹說:“從嚴格意義來講,做導演無論做什么題材,都應該具備專業知識。不過有的題材它對行業知識的要求比較高。比如說你要拍警匪戲、法庭戲、律師戲、醫生戲等,這些籠統地歸為‘特種題材’,對專業知識的要求更高。做‘特種題材’,至少你得知道一個醫生上了手術臺,他的第一句話應該怎么說,他的手術刀該怎么給人傳遞;一個警察抓住一個犯罪嫌疑人,在審問這個犯罪嫌疑人時第一句話應該怎么問,應該怎么辦案;法官的法槌敲完了之后,第一句詞應該怎么說;律師在法庭上該怎么辯護,他們都是有自己的行業規則的。
“拍現代題材的戲,還好弄一點兒,因為很多東西還是現實社會大家熟悉的,包括任何一個法院,你都可以去采訪。而抗戰戲則沒有現成的可供模擬的東西和大家統一認為合適的文本。它就更需要導演或者編劇花‘二度功夫’去大量地‘采樣’,最終弄出一個絕大多數人都能認可的版本來完成創作。在現在,特別麻煩的一件事就是,我如果不采訪,我可以寫出5個青春偶像劇,或者寫出10個那種玄幻劇,怎么想都行的!但是你就不見得能寫出一個扎扎實實的,具有深厚歷史背景的、像模像樣的抗戰劇來!”
“我現在所持的創作態度,得益于本世紀初我剛入這一行的時候,早年間的那些前輩們的嚴謹的創作精神。比如,已經過世的徐慶東老師,拍《重案六組》時,我一開始做制片人是跟著他,他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在那時候我認為,所有的創作團隊都應該是這樣的。在創作《亮劍》時,在那樣一個好的小說基礎之上,但我跟著編劇江奇濤老師仍然還是走訪了很多經歷過當年的老將軍。所以那個年代的創作,有那樣的創作氛圍,一個創作習慣對今后的工作真是特別的有幫助。”
“過了2008、2009年之后,我跟更多的人接觸之后才發現,這種創作態度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很多人真的是就在那兒不負責任地、閉著眼睛就寫了,或者在網上扒點資料就粘貼了。作為我來講,是在盡力地堅持那個年代前輩們傳輸下來的文化傳承精神和嚴謹的態度。但我也深受打擊,20lO年我也曾迷失過。后來我也想,干嗎呀這是,別人都不這么干,你說你這個好,耽誤了一年呢,這還是正常時情況下!《亮劍》就不用說了,那時候是做制片人,一開始是跟著編劇,后來又跟著導演、又跟著演員,那個戲光寫劇本就寫了3年,籌備就花了一年半。當然現在就不具備那樣一種文化精神了。后來像《滄海》,是紀念海軍建軍69周年的,兩位編劇老師,連我這個導演,三個人前前后后也是寫了三年半。為了把細節做到更加的真實,我跟一位編劇,我們從北海艦隊走到南海艦隊,從我們最先進的艦艇到最落后的艦艇都做了深入的實地采訪。”
“最近的像《大刀記》,我接到劇本后,專門有一叫小組,把所有那個年代能查到的東西都搜集了來,這個工作做了將近7個月。因為它是寫魯北抗戰史的,我們把所有能找到的1936年到1946年這10年的抗戰時期的照片和所有同時期華北抗戰所出現的真實事件資料全部‘上墻’,半年時間,在這樣的創作氛圍里,我們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當年的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和場景,低頭想的就是那些歷史的真實可信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