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影人于洋和他的“電影之家”

（圖片由中國電影博物館提供，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你是一艘大船。大船，就應該在大海里航行！”這是于洋在北京電影學院學習時，恩師——蘇聯電影專家卡贊斯基寫給他的畢業評語。他與電影并肩作戰的藝術生涯正是這樣的勇敢航行。

2015年是中國電影誕生110周年，同時也是電影藝術家于洋自1945年參加革命從影70周年，中國電影博物館特意舉辦了“于洋和他的‘電影之家’”主題影展，吸引了業內眾多專家、學者，以及影視工作者們。從革命者到演員，從演員到導演，再到北京電影制片廠演員劇團的團長，于洋從“《橋》”（新中國第一部故事片）的那一頭走來，邁入了成就他輝煌人生的藝術殿堂。1962年他被文化部評為“全國22大電影明星”之一。2005年他成為國家人事部、廣電總局授予的“50位有突出貢獻電影藝術家”之一。2010年，他獲得了第19屆金雞百花電影節“終身成就獎”。

1 大船，就應該在大海里航行

如今已84歲高齡的于洋，當過公安戰線上的偵察員，也參加過暴風驟雨般的土改運動，隨后又作為解放軍的文化戰士投身沙場，他是以革命者的身份走向大銀幕的，他豐富的生活閱歷與時代風云合拍。正是這種源自生活的表演，使他成為那個時代銀幕英雄最具沖擊力的表演者之一。那矯健的身姿、雄渾的嗓音、熾熱的眼神，以及他對共和國的滿腔赤忱，都使于洋創作的人物總能站在時代的潮頭浪尖，并振臂高呼出時代的強音。

于洋有一個久遠而又親切的外號——于大船。在從影70年的航程中，不管人生航行到哪個階段，他都能夠憑借自己過人的天賦和勤奮，在藝術的海洋中不斷地劈波斬浪。他歷經半個多世紀的電影藝術生命就像一首充滿生機和血性的青春之歌。

苦孩子出身，從影為糊口

1930年10月，于洋（原名于延江）出生在山東省黃縣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6歲那年，家鄉遭災，父親闖關東病死在關外，這突來的天災人禍，迫使母親帶著他流落到東北。1942年，偽滿洲映畫株式會社為一部兒童片挑選臨時兒童演員，于洋抱著找些活路以減輕母親負擔的心理前去應試，最終被選中。于是，在半工半讀的生活中，他首次接觸了電影表演。

1945年，東北人民從日本侵略者的鐵蹄下獲得解放，同時也掀開了于洋生活中嶄新的一頁：15歲的于洋參加革命隊伍后，當過公安戰線上的偵察員，參加過暴風驟雨般的土改運動，以后又作為解放軍的文化干事，參加過四平保衛戰、長春圍殲戰，并在某部炮兵團獲得過四野頒發的渡江戰役紀念章。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兩年多的戰斗生活，對日后的電影表演有著極大的作用。

1947年11月，于洋奉命來到興山的東北電影制片廠，參加電影《留下他打老蔣》的拍攝，飾演我軍連長。他的電影生活就此開始了。

1948年，我國人民電影的第一部故事片《橋》拍攝，其中于洋飾演了青年工人吳一竹，他純真、質樸的表演獲得了廣大觀眾的認可。

向老演員學習體悟創作

在這之后，他還參加《中華女兒》《衛國保家》等多部影片的拍攝，有幸接觸到了劉瓊、謝添、陳強、張平等眾多有經驗的老演員。他曾深有感觸地說：“如果說我的表演還有特色的話，與這些老演員的幫助是分不開的。尤其是自己的良師與益友——藍馬。”

于洋與藍馬是在1951年拍攝《走向新中國》時結識的，藍馬飾工程師，于洋飾煉鋼工人。從體驗生活到實地拍攝，兩人一直在一起。從藍馬的表演中，于洋深切地悟出了什么是內在的真摯，認識到演員創作中應該做到我就是“他”，而不是我在表演;演員要以飽含激情的語言和動作打動觀眾，而不要搞虛假的賣弄。

此后，于洋便執著地追求著那種在生活中尋找表演依據，帶著真情實感去刻畫人物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影片《山間鈴響馬幫來》中黛烏這一形象的塑造，就是他在這方面的一次可喜嘗試，他以富于激情的表演，塑造了這位勇敢、頑強、純樸、坦率的苗族青年形象，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

創作高峰源于天賦加勤奮

1955年，于洋進入北京電影學校（1956年改制為北京電影學院）表演訓練班，集中學習了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為主的現實主義表演理論。如果說，從前他是在廣泛的學習和探索中走過來的，那么這次學習，帶給他一次運用理論系統地總結自己過去藝術上成敗得失的機會，使自己的表演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畢業后不久，他就在影片《英雄虎膽》成功地塑造了具有英雄虎膽的我軍偵察員曾泰，其中的一段倫巴舞，成為當時年輕人競相模仿的對象。

從50年代末到60年代中期，于洋演員生活進入了黃金時代，他先后參加了《青春之歌》《水上春秋》《暴風驟雨》等多部影片的拍攝，塑造了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除了演戲，于洋還從事電影導演的工作，由他執導的影片《萬里征途》《戴手銬的旅客》等也都為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2003年出演了電影《驚濤駭浪》之后，于洋便處于隱退狀態，長達7年未參加電影與電視劇的拍攝，直到《天堂秀》的開拍，他才再度出山，飾演一個德高望重、“泰山北斗”級的老藝術家，讓喜愛他的觀眾盡享這位“老偶像”的銀幕風采。

2 于洋和他的“電影之家”

擁有四位電影導演的電影家庭，在中國當代電影歷史中并不多見。這個共同經歷過風雨陽光的“電影之家”在時代大海里航行著，迎著中國電影的潮汐，乘風破浪，同舟共濟。

于洋深情地說：“從1945年東北電影制片廠成立，到今天已經70年了，我經歷了很多很多。在電影100周年的時候，我除了在電影上做了一些工作之外，我最大的貢獻就是貢獻出了我的兒子于曉陽，他是一個很有才氣的好導演，卻死在了拍外景回來的路上，他是為電影而死的。有年輕朋友問我：‘于洋老師你們年輕的時候出外景還要交1毛錢的伙食費和糧票，還要拿著自己的行李卷，住在老鄉家里，虧不虧呀？’可當時我們和人民群眾就是這樣一種關系，電影人不能脫離人民群眾，錢多錢少夠花就好。比起點著蜂窩煤過冬的老百姓，我們就應該知足了。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大家可以把‘明星’這個稱呼舍棄，我們叫電影工作者。”

妻子楊靜：因戲相識相戀

這份與光影的緣分和對藝術的熱愛同樣延續到于洋的家庭。夫人楊靜（原名德勒格爾瑪）是我國優秀的電影表演藝術家和導演，兩人因電影《衛國保家》結緣。“影片《衛國保家》講述的是一位婦女在抗戰中如何積極工作、成為模范、最后愛上了一個戰斗英雄的故事，楊靜飾演女一號，而我演的就是那個戰斗英雄……”于洋與楊靜因戲相識相戀，在黨的生日那天喜結良緣，又在《生活的浪花》《礦燈》等影片中頻頻合作，并且聯合執導了《大海在呼喚》《騎士的榮譽》等影片。從銀幕到生活，這對銀幕伉儷已走過60多個春秋，相濡以沫，恩愛如初，電影是他們工作與家庭中永恒的話題。正如于洋所說：“我們都是貧苦出身，共同的感受、相似的經歷和相同的觀念是我們走向現在的生活，所以，我們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我們的愛情。”

女兒于靜江：中美文化傳播大使

女兒于靜江，這個長期浸潤在濃厚電影氛圍——北影廠大院的直爽姑娘，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出演了《洪湖赤衛隊》中的小韓英，頗具表演天賦的她，隨后進入八一電影制片廠學習并擔任導演工作。

然而不同于父母和弟弟于曉陽致力于電影一線創作道路，隨著于靜江的成長，她逐漸意識到中國電影需要被更多人關注，而不只局限于國內范圍。如今的于靜江已成為著名中美文化傳播大使，多年被加州政府委任年度“親善大使”的稱號，是美國華人的著名僑領。她先后創辦了在美國享有盛名的美國星橋藝術中心和美國星映像國際傳媒，將姜昆的相聲劇、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話劇《茶館》、CCTV的《同一首歌》引進美國。2014年10月，由她和中國文聯電影家協會聯合推出的“中國少數民族電影展”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伯格利分校開幕，充分讓世界了解中國的少數民族文化，打造中國少數民族電影走出國門的重點文化品牌和傳播渠道。

兒子于曉陽：因拍片英年早逝

兒子于曉陽是中國第五代導演。從小生活在北影廠藝術創作環境中，給于曉陽的成長及其一生事業的追求都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從部隊復員后，他在北影廠當過電影特技照明、導演助理、副導演、文學編輯，最終成為導演。由他執導的影片《翡翠麻將》使他一舉成名。2000年被評定為國家二級電影導演。

然而在2005年冬季，于曉陽拍攝中韓合拍片《北緯30度》，在湖北取景回京途中突發哮喘，不幸英年早逝，年僅44歲。

據于曉陽北京電影學院的同班同學韓三平（中影集團董事長和中影股份董事長）介紹，在于曉陽事發當天，于洋和妻子楊靜還專門準備了豐盛的早餐等待兒子回家，但沒想到等到的卻是噩耗，于洋聽到噩耗后立即昏厥，很長時間才蘇醒。北影廠的領導不僅派人輪流照顧于老，還叫了120急救車24小時等候家門口，以備不測。見到兒子的遺體，楊靜忍不住撲上去，拼命想把兒子搖醒，而75歲的于洋表現得非常堅強，一邊流淚一邊對趕來安慰自己的后輩們說：“我不能哭！我要挺住！”悲傷的同時，作為長春電影節評委會主席的于洋雖然取消了長春之行，但他仍不忘自己的責任，鄭重地為優秀影片投上自己的一票。

電影人眼里的于洋

八一電影制片廠著名導演翟俊杰回憶：拍攝《英雄虎膽》時，軍委把我調到北京，給我一個光榮的任務：協助拍攝《英雄虎膽》。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于洋老師沒有架子，平易近人，只要不排戲，就跟大家一起聊天，還不停地合影。沒想到44年后，八一廠拍攝《驚濤駭浪》，我請于洋大哥來參演，他不計報酬就來支持，特別是在拍直升飛機那場戲，39度的盛夏，再加上布景燈光的溫度，幾乎熱得發暈，我們工作人員還可以穿短袖，可于洋老師要穿上厚厚軍長服堅持拍攝，我沒聽到他說一個不字。每拍完一個鏡頭，他就扶著小懸梯走到前面擦汗，那個場景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

北京電影制片廠一級美術設計師屠居華回憶：1959年我剛入北京電影學院時就遇見了于洋老師，那時他正在拍攝《水上春秋》。真正和于洋老師接觸已是20年后，更沒想到的是現在我們還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事實上在《戴手銬的旅客》創作中，劇本修改和主題曲《駝鈴》的創作，于洋同樣付出了大量心血，但在編劇和作詞名單上并未出現他的名字。后來有人找他拍廣告時他說：錢是好東西，但我做了某個商品的廣告，萬一商品的質量不是廣告詞里的那樣，那我豈不是用自己的名義欺騙了廣大的消費者，損毀了北京電影制片廠的名聲。于洋老師讓我看到了山東漢子對金錢的認知，這正是我們現今社會中需要崇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