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卡車油菜籽運來之前,老鼠是少見的,三卡車油菜籽運來的第一年,老鼠還不成群,三卡車油菜籽運來的第三年,老鼠就無法無天了。而老鼠多了,蛇就多了,并且大多是些紅顏色的蛇。老鼠吃油菜籽,蛇吃老鼠,少下去的只有油菜籽,多起來的是老鼠和蛇。老鼠是一種好動的小東西,它們把肚皮填飽之后,就拼命地用它們尖尖的小嘴巴,不停地拱動石頭砌成的墻壁。最初,老王每每聽見倉里有動靜,就費勁地吆喊,或者站起身來,爬上倉庫檐洞,往里擲石塊。接下來,見油菜籽其實已變成一堆廢物,老王就托人買回了很多鞭炮,有了動靜,就點燃一個。時間久了,老鼠習慣了鞭炮聲,老王也就再不使用鞭炮,任老鼠胡作非為。
有時候,莊園里每天都會爬出很多條蛇來,老王不怕蛇,相反會走上前去,對著蛇說:“去,別在這兒爬,去把耗子全部吃掉。”而蛇也仿佛能聽懂老王的話,掉過頭,爬回倉房去了。年老的老王巡游在莊園里,就像一張落葉飄過天空,小而且渺茫。這樣又過了幾年,大莊園除了有無數的老鼠和蛇之外,依舊干凈得像天堂,按時開門,按時關門,沒閑雜人員進入。最大的區別是,油菜籽更少了,散發著腐敗的氣息,老王的廂房與堂屋間的那堵隔墻,已經被老鼠拱動得每一塊石頭都松動了。而老王也終于摸清了蛇所集居的確切地點,那就是堂屋后面的那間仆人小屋。
那兒生長著一棵不知名的大樹,大樹枝葉之繁茂,令人難以想象,并且這是棵奇特的樹,每一根枝條都筆直地朝外長出,從大樹的根部就開始生,枝與枝之間,距離驚人地相等,如果人們要爬上去,就像上樓梯一樣簡單。更令人感到神秘的是,據說這棵樹,一旦被刀斧傷著,傷口處就會流出一種類似血液的漿汁。在這個糧倉興盛的時候,據說有小孩子往上爬,下來后,每一個都流了很多的鼻血。不過,這都是傳說,一般都不能當真的。仆人小屋就坐落在這棵大樹之下,陰暗、潮濕,有的地方還長滿了青苔。
通過幾年的觀察,老王確信,這就是蛇的家了。有幾次,老王在仆人小屋的門邊見過蛇蛻下的皮,同時也見到過“蛇連交”,也就是蛇性交。按鄉下的說法,見到蛇蛻下的皮的人,自己也得蛻層皮,而見到“蛇連交”的人,則離死期不遠了。老王對這些,似信非信,不說話,也不找解脫之方,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更好的解決方式。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老王找來了一大堆柴禾,把仆人小屋圍了起來,然后澆了些煤油上去,點燃了。據后來老王跟趕來救火的單位領導講,那一場大火,燒死了幾百條蛇。紅顏色的蛇占了大多數。單位領導沒有批評老王,相反對老王長期堅守這座重要的糧食倉庫,不喊累、不叫苦的工作作風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對堂屋中那三卡車油菜籽的事則一個字也沒提。只有面對整個大莊園所彌漫著的腐爛氣息,領導拍了一下老王的肩頭。
老王的一把火,蛇真的少了。可這樣的清靜日子過了大約才半年左右的時間,老王住的那間廂房終于在一個深夜,因墻壁的石頭錯動,倒塌了,老王被埋在了里面,死了。糧倉又變成了莊園,年復一年地鎖著。
百年展望·莫迪里亞尼
莫迪里亞尼,朋友們都叫他莫迪,來自意大利托斯卡納的里窩那,曾經顯貴世家的培育使之具有優雅氣質。在他11歲那年,他的法國加爾辛家族血統的母親耶婕米耶·加爾辛在日記里寫道:“他的舉止就像一個被寵愛的小孩,但他從未缺乏智慧,我們必須等待及觀察這繭里是什么:也許他會是一名藝術家。”之后他學習繪畫,18歲考入威尼斯美術學院,22歲到巴黎學習雕塑,居住在劃歸巴黎市不久且到處都有傳奇的蒙馬爾特高地—百余年前,這片尚是葡萄園加磨坊風車的鄉間小村落聚集了無數推動世界藝術進步的英才和巨匠,莫迪無疑是最富傳奇色彩的一位。 當年的蒙馬爾特有一處原是鋼琴廠的舊樓,之后改造成窮藝術家們的聚集居所,因為建筑外形的奇怪,加之每層樓的窗口晾曬的衣物迎風飄揚,詩人雅各布即興為此樓賦名“洗衣船”。在這里,眾多詩人、藝術家聚合,散發的不僅僅是焦油、酒精、大麻、顏料以及濕霉地板的異味—在這里,勞特瑞克成為蒙馬爾特之魂,畢加索創立了立體主義畫派,馬蒂斯和諾拉克等人創立了野獸派,也是在這里,莫迪的藝術生命開始起步。那是1906年,俊朗瀟灑的莫迪成為這里的亮點,畢加索說:“全巴黎只有一個人衣著得體,他就是莫迪。”之后,當酗酒、大麻、女人成了莫迪的行為標簽,還是畢加索說:“不是在酒館里,就是在去酒館的路上,他只會有兩種狀態,一種是爛醉如泥,一種是醉到不省人事”,即便如此,那磨得露出經緯線的衣服,那脖子上隨意披戴靈動的長絲巾,莫迪穿著依然像個王子。 在他去世后五十年內,當年行居蒙馬特爾的藝術家們憶及昔日的他“仍舊贊不絕口,把他比做阿波羅天神,里窩那的天鵝”。這才是“莫迪”的真正狀態,充分體現在他的爛醉和不省之前的數小時間;時常優雅地為熟識或不熟識的酒友們畫像,幾分鐘的神筆疾飛只需杯酒友情,以至于蒙巴那斯半數以上的小酒店都有他的素描。又時常飛揚起長絲巾,抑或站立在酒桌上向在場所有人朗誦著《神曲》或其它他所熱愛的詩句,以至于蒙巴那斯的夜空至今都能聆聽他的長嘯詩情。 巴黎的蒙巴納斯似是蒙馬爾特的升級版,1909年莫迪遷居于此,他的繪畫才華開始閃現,據詩人薩爾蒙說:“仿佛哪個神靈光臨過他的破畫室,喚醒了他埋藏在心中的藝術天分。”事實上最初來到巴黎的莫迪是憧憬著雕塑家理想的,他的女兒雅娜在回憶錄中也說:“生來就是藝術家的父親的首要天職是雕塑。”但是,自幼體弱的莫迪患有肺疾,經不起過多的勞累和粉末,尤其他執著于直接鑿出來的石雕自然度,以至于最終是因倒在了正在制作的雕像前不省人事,而不得不放棄雕塑轉向繪畫,然而他的畫面始終呈現“純粹的形態,沒有瞳孔的眼睛,拉長的面孔與胸脯,舒展的手臂與脖子,都有點像是畫布上的雕塑”。 莫迪仿佛是詩的化身,無論但丁、魏永、萊奧帕爾迪、波德萊爾以及蘭波,說是背誦,卻每每如同自己心靈的流淌和噴瀉,和莫迪成為至交的詩人伊利亞·愛倫堡描述:“他讀書之多總是令我驚異不止,我似乎還沒有見到過第二個像他這樣喜愛詩歌的畫家。”1920年1月26日,年僅36歲的莫迪謝世。在那之前,高燒不退的他整夜朗誦著但丁的詩。第二天,妻子讓娜打開六樓居所的窗戶縱身一躍飛向天空。1917年,巴黎博斯·威爾畫廊曾舉辦莫迪生前唯一的一次個展,因畫廊櫥窗展出的裸體油畫吸引了眾多路人引來爭議,警察到來后,隨即展覽關閉。2017年,百年前被關閉展覽中的其中一幅《側臥的裸女》將在上海龍美術館隆重展出—近日,以十余億重金從紐約佳士得拍得此幅巨作的收藏大家劉益謙發布了這一展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