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重的疾病一直折磨著羅榮桓,他持續尿血,臉色焦黃,身體消瘦。但他依然那樣安詳、鎮定,每天照常批閱電文,主持召開會議。此時,羅榮桓已經不能行走,更不能騎馬。
羅榮桓自1939年3月1日踏進山東抗日戰場始,他共在山東戰斗生活了2400多個日日夜夜。在這段時間內,羅榮桓嘔心瀝血,使山東的抗日武裝由小到大,由弱到強,最終成為全國抗日戰場上一支十分重要的力量。鮮為人知的是,在山東戰斗生活的這段時間,羅榮桓有將近3年的時間是抱著重病甚至躺在擔架上指揮作戰的……
抱病挺進山東挑重擔
1937年七七事變后,中國的抗日戰爭全面爆發。12月,日軍入侵山東,國民黨山東省主席韓復榘不戰而逃,致使日軍迅速占據了山東的重要交通線和絕大部分縣城。鑒于山東有著十分重要的戰略位置,中共中央先后委派多批干部前往山東,配合山東省委發動了多起武裝起義,并組建了八路軍山東縱隊等地方抗日武裝。但此時在山東,不論是日偽軍,還是國民黨軍和雜牌部隊,他們的人數和裝備都遠遠超過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抗日武裝力量,共產黨要在山東獨立自主地擔當抗日重任,顯然需要有一支主力部隊作骨干。
1939年3月1日,八路軍一一五師政委羅榮桓和代師長陳光遵照中央軍委和毛澤東的命令,率一一五師一部渡過黃河,進入山東抗日戰場。從此,一一五師好似一把插入敵人心腹的利刃,披荊斬棘,所向披靡,頻創佳績。入魯第一戰的樊壩戰斗,全殲偽軍1個團;在5月的陸房戰斗中,一一五師突破日軍8000人的重重包圍,以傷亡360人的代價殲滅日軍1300人;8月的梁山戰斗,在雙方兵力相當、日軍火力明顯占優勢的條件下,一一五師運用伏擊戰的手段,殲滅日軍一個大隊300余人。充分顯示了八路軍主力部隊的作用,大大鼓舞了山東抗日軍民的士氣。在入魯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羅榮桓嫻熟自如地運用“插、爭、擠、打、統、反”六字方針,指揮一一五師打出了一片新天地,開辟了魯西、魯南等抗日根據地,并與華中、湖西、魯中、魯東南根據地建立了聯系通道,打開了山東抗戰的新局面。
在山東,羅榮桓依靠自己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卓越的領導藝術和堅強、靈活的組織原則性,一次次力挽狂瀾:1939年底,湖西根據地發生“肅托”事件,眼看一大批優秀的革命干部要成為“肅托”擴大化的犧牲品,羅榮桓連夜騎馬趕赴湖西,扼住了“肅托”擴大化的勢頭,挽救了一大批革命干部的生命;1941年11月的留田突圍中,羅榮桓出其不意,神出鬼沒,未費一槍一彈,未損一兵一卒,率領一一五師、山東分局和山東省戰工會(山東省戰時工作推行委員會)機關2000余人,一夜間悄悄跳出了5萬日軍的“鐵壁合圍”;為粉碎幾十萬日偽軍的輪番“掃蕩”“蠶食”和洗劫,他開創性地提出了“翻邊戰術”,山東抗戰軍民運用這一戰術逐漸取得了軍事上的主動,毛澤東盛贊“翻邊戰術”不是“戰術”,而是“戰略”……
然而,隨著抗戰形勢的發展,山東的一些干部在工作中產生了分歧:在對山東總體形勢的估計上,有些地方領導干部認為八路軍和日偽軍已經處于相持地位,傾向于建設正規化的主力兵團,打大仗,打運動戰。尤其是“百團大戰”后,部分同志甚至提出搞個“百連大戰”。而羅榮桓對形勢的估計遠沒有如此樂觀,他認為八路軍對日偽軍還處于劣勢,堅持游擊戰的方針不能改變,同時要扎根群眾,把根據地建設好。在統一戰線問題上,有的同志對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國民黨頑固派沈鴻烈之流抱有幻想、退讓過多,幻想以退讓求團結,同時沒有把重點放在“發展進步勢力”上,而是把“中間力量”當作砝碼。羅榮桓認為這一切不符合山東的實際,不贊成這種做法。
隨著這些分歧的加深,山東個別地方領導對一一五師和羅榮桓的工作開始不滿,不斷進行指責,一一五師內部也有些干部跟著對師部工作作了不實事求是的批評,一度形成“倒羅”的氣氛。
為了解決山東領導之間的問題,1942年4月,劉少奇在回延安路過山東時,奉中央之命,對山東問題進行了調查研究。在弄清各方面的事實后,他召集山東地方和部隊的主要領導朱瑞、羅榮桓、陳光、黎玉、蕭華等參加的座談會,代表中央做了山東近幾年來的工作和今后任務的報告。他在充分肯定成績的同時,也指出山東存在的一些缺點和錯誤。他分析了產生這些缺點和錯誤的主客觀原因后,肯定了羅榮桓在對形勢的估計等許多問題上的意見,表達了中央對羅榮桓的支持。
中央的肯定標志著羅榮桓逆境的結束。就在羅榮桓放下包袱,準備率領齊魯兒女奮勇抗擊日軍之際,1942年冬,他卻因操勞過度,不幸患上了嚴重的腎病,腰部酸痛,頻頻尿血。由于缺醫少藥,他得不到好的診治,醫生只得勸他多臥床休息。然而,當時正值敵后根據地最艱苦卓絕的歲月,羅榮桓根本躺不住。于是,他便拖著病體,以超人的毅力,指揮著抗日軍民開展抗日斗爭。
1943年3月12日,中共中央決定在山東抗日根據地實行黨的一元化領導,成立新的山東軍區,任命羅榮桓為山東軍區司令員兼政委、第一一五師政委兼代師長。9月,中央又任命羅榮桓接替朱瑞為新的中共山東分局書記,讓羅榮桓集五大職務于一身。當時,中央和毛澤東對羅榮桓的病情是清楚的,但幾經權衡,還是認為羅榮桓是不二人選。羅榮桓覺得大敵當前,形勢緊迫,絕不是自己養病歇息的時機,就強忍病痛,毅然挑起了全權負責山東境內黨政軍民工作的重擔。
擔架成為了他的指揮部
嚴重的疾病一直折磨著羅榮桓,他持續尿血,臉色焦黃,身體消瘦。但他依然那樣安詳、鎮定,每天照常批閱電文,主持召開會議。此時,羅榮桓已經不能行走,更不能騎馬,一一五師的六八六團派出了擔架隊,他就躺在擔架上指揮對敵斗爭。
每次到了宿營地,大家要把他從擔架上抬上炕頭時,他都搖搖頭說:“不用了,抬上抬下同志們蠻辛苦的,再說遇到緊急情況還易誤事。就把我連擔架一齊抬上炕吧。晚上加條被子就得了。”等駐扎下來,他就叫警衛員扶起自己,拿條被子靠在身后,在擔架上緊張地工作。他經常坐在擔架上,吃力地在弓起的大腿上寫文章,旁邊放著幾份文件,寫累了就看文件。
有一次,濱海軍區副司令員兼濱海支隊支隊長萬毅見他坐在擔架上,一邊用手按疼痛的腰際,一邊埋頭寫東西,就勸他拿出一段時間認真治治病,羅榮桓回答說:“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讓山東這塊根據地更好地起到它的戰略樞紐作用!”擔架成了他的指揮部。在戰火紛飛的前線,很多重要軍事會議在他擔架旁召開,許多戰斗命令是他從擔架上發出的。隨著他堅定的手勢,隨著他標畫的紅藍箭頭,一支支無敵的隊伍飛向戰場,一個個勝利的捷報紛紛傳來……
新四軍代軍長陳毅知道羅榮桓的病情后,很是擔心,他立即拍電報給中共中央,建議讓羅榮桓到新四軍治療。因為新四軍中有一位奧地利泌尿科專家,名字叫羅生特,是一位醫術高明的白求恩式的大夫。中央很快批準了陳毅的建議。
1943年4月初,羅榮桓在夫人林月琴和一一五師衛生部長谷廣善等人的陪同下,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于5月28日到達安徽盱眙縣(今屬江蘇省)東南黃花塘的新四軍軍部。羅生特馬上對羅榮桓進行了全面檢查。為了弄清楚是膀胱還是腎臟出血,他決定為羅榮桓做一次膀胱鏡檢查。但考慮到沒有麻醉劑,做這種檢查病人會非常痛苦,羅生特又猶豫了。羅榮恒鼓勵他大膽去做,不要有顧慮。在檢查過程中,羅榮桓盡管疼得渾身痙攣,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從額頭上滲出,但他始終沒吭一聲,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檢查結果,膀胱無病變,但兩側的腎臟都有病變。由于沒有X光機,無法再做進一步檢查,羅生特只能暫且采取保守治療。
英雄氣概讓羅生特折服
為了讓羅榮桓靜心養病,新四軍領導特意把他安排在一個環境幽靜的地方靜養。在羅生特的精心治療下,他的病情漸漸趨于穩定。但沒過多久,山東戰局發生了很大變化:蔣介石命令其嫡系李仙洲部入魯。如果讓李仙洲順利達成目的,極可能造成今后開展抗日斗爭更大的困難。羅榮桓坐不住了,決定立即回山東并于6月20日踏上了歸程。
回到山東后,羅榮桓全身心投入斗爭中去:禮送于學忠出魯,成功制止李仙洲入魯的反共逆流,使山東戰局向著更有利的方向發展。此舉得到了毛澤東的大力贊揚。
羅榮桓返回山東后,陳毅一直放心不下他的病。1943年秋后,陳毅專門委派羅生特到山東繼續為羅榮桓治病。羅生特對羅榮桓的病非常擔心。一天,他故意板著臉說:“政委同志,我以一個國際共產主義者的責任和醫生的權力,請你一位重病號、一位黨的負責同志,每日至少休息5小時。”
羅榮桓溫和地回答說:“羅生特同志,我很理解你,但問題是我已經很好了,你看——”他故意裝出很有力的樣子,在屋里踱來踱去。羅生特趕緊扶他坐下說:“不,不,你在擔架上看文件,寫材料,徹夜地開會、談話,你的病情不會好轉。按照我們醫生的習慣,對付這種病人的辦法是,取消他一切工作的權利。”
羅榮桓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羅生特同志,你對中國的情況是非常了解的,我們民族正處在空前的苦難之中,人民和戰士都在浴血奮戰。我是他們的領導,在他們流血犧牲的時候,又怎能去躺在醫院里呢?我們都是共產黨員,你要像一個普通戰士那樣理解我的心情,就一定會支持我的。”
最終,羅生特被這位錚錚鐵漢子那種舍身忘己、鞠躬盡瘁的英雄氣概所折服,他含著眼淚,喃喃地說:“偉大的中華民族是不可戰勝的,中國共產黨是真正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邢大軍據《文史精華》王貞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