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淺淺的雪污—北京今年入冬真早,這已經是十一月的第二場雪了—帶著習慣的猶豫探頭看了看,還好,玻璃門楣上正是《藝術財經》那熟悉的logo,又走對了。一樓顯得有些空蕩冷落,伴隨踏踏的腳步聲上到二樓的時候,北方溫暖的室溫頓時驅走一身輕寒。“哎呀,這么快,剛剛還在跟顧姐說呢,你就到了。”“方,怎么樣,最近忙嗎?”“我總是那樣吧,懶懶散散的,哪像兩位大主編總是忙的不亦樂乎。”老是拖欠著稿子,心里永遠忙忙碌碌,但在兩位主編面前哪敢說忙字?“忙到頭了,這期出了我們就停了。”“啊?!!!”有那么一瞬間,我有點發懵,但我隨即就恢復了平靜:在一切意外都不意外的時期,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不過是又一則“意外消息”罷了。
接觸當代藝術圈的這些年里,我已經見過了太多的“意外”:藝術市場的意外強勁的爆發,藝術家們的意外暴富,“當代藝術”意外地成為主流,“70后”這個概念意外地流行,那么多意外到毫不意外的天價作品,那么多“著名藝術家”轉眼間意外的無人問津,“新寫實畫派”意外的潮起潮落,“抽象繪畫”意外的方興未艾,那么多“巨星級”藝術家意外地喪失了感覺,那么多牛哄哄的畫廊意外地不死不活,接下來就是那么多意外的爭吵,那么多意外的“自媒”……但所有這些,與中國意外的崛起以及中國社會一系列的意外變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們本來就生活在一個一切意外都算不意外的時代。但雜志的停刊還是讓我禁不住心有惻惻,不僅是因為一本頗有范兒的雜志和它讓人嫉恨又讓人羨慕的“權力榜晚宴”,不僅因為與兩位主編的朋友關系,或是雜志社記者為數不多的采訪時的“自己人”感覺,更因為叢林化日益嚴峻的藝術生態。
因為是早已確定了的深思熟慮的決定,聊天時顧主編的語氣已經很平和了。最根本的原因當然是經濟下行期看不到盡頭的虧損,但造成虧損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呢?除了停刊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呢?可以想像,對于雜志掌舵人而言,在做出停刊這般決絕的決定之前,一定已經思考了很多很多:調整雜志的風格?轉為電子刊?引進新的合作資本?僅僅是生存的話其實并不難,難的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如果一本雜志為了生存而變得面目全非,它的存在價值在哪里?—既然無法承受日漸嚴苛的叢林規則,那么,“不要臉”的停刊就是維護那一點尊嚴的最后的奢華了。好在是停刊,而不是徹底的放棄,雜志社已經申請了相關的法律保護程序,也就是說還保留著復刊的可能。保留著希望就好,一切皆有可能。在朋友中間,我算是傻乎乎的樂觀主義者了,就像無論多么艱難,我始終對中國藝術抱有信心一樣,我也期待著雜志華麗復刊的那一天。
“顧姐,有幾個客戶還是要登廣告,想打個折。”“不打折,免費,算是回饋吧。”“方,你最近有沒有展覽?呵呵,可惜了啊,最后的一點便宜也沒趕上。”“一樓又沒暖氣”,送我出來的時候,顧主編摸了摸墻邊的暖氣片,輕輕抱怨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