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悲鴻是我國現代杰出的畫家和美術教育家,長期以來,由于畫名卓著,雖然徐悲鴻在書法上亦有相當造詣,卻并不為世人所重,對其書法的研究不多。今見《徐悲鴻信件冊》,收徐氏與摯友舒新城信札6通,皆用16K印有“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字樣專用信箋紙,共14頁,粘貼于牛皮紙托底上,然后裝訂成冊。從封面藏戳看,應是由徐悲鴻紀念館整理、裝訂、收藏的,多為較少面世者,是研究徐氏書法和生活經歷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
徐悲鴻出生在江蘇屺亭橋鎮的一個平民家庭,原名壽康,年長后改名為“悲鴻”,其父徐達章是一名塾師,擅長書法、篆刻、詩文。徐悲鴻從小耳濡目染,7歲開始隨父親執筆學書, 14歲時家鄉發生水災,生活無法維持,便隨父外出謀生,給人畫肖像、刻印章、寫春聯等,過著風餐露宿的落拓生活。1916年,21歲的徐悲鴻在姬覺彌的介紹下得以結識當時的碑學領袖康有為并拜其為師,從此走上以漢魏六朝書法為基礎的書學道路。他有幸遍覽了康氏所藏的全部碑版,在康氏的指導下摹寫《經石峪》《爨龍顏碑》《張猛龍碑》《石門銘》數遍,書藝得以精進。在臨摹北碑的基礎上,又先后摹寫了倪元璐、王鐸、傅山等人的書法,逐漸形成了自己風骨開張、運筆連貫、筆法俊朗、古拙天真的個人風格。這是徐悲鴻在書法上示人的慣常面目。
但是徐氏信札卻又別開生面,一掃碑版的霸悍開張之意,而為氣息平淡沖和的小行書,透著一派文人不經意的散淡和儒雅,方寸之間靈秀盡顯,字雖小而筆法儼然,用筆輕松自如,線條古雅簡約,筋脈舒展;波挑處纖毫畢具,棱角分明;融二王筆意而結體具鮮明個性,于懷仁集圣教多有取法,以帖派之妍媚流便為基調,極富書卷氣。這是徐悲鴻書法示人的又一面目。
徐悲鴻在上世紀30年代至40年代與中華書局負責人舒新城、吳廉銘等有大量往來信函,這些信函多保存在中華書局檔案中,其中半數以上是商議畫集出版事宜,另外尚有推薦作者、書稿,敘說時事、游歷、家庭狀況,托辦郵寄書籍、支取款項等事,內容極為豐富。而此六通皆是寫與舒新城的。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徐悲鴻一生感情波折,中華書局所藏大量書信中,涉及感情方面事情尤多。1917年,徐悲鴻為反抗包辦婚姻,與心儀他已久的蔣碧微私奔到日本,結為伴侶。后來因徐氏的用情不專,夫妻也有了隔閡。此幾通書信中數次提到的“慈”,就是和他有過一段師生戀的學生孫多慈。多慈原名孫韻君,經宗白華引薦和徐悲鴻相識并成為徐的學生。她是典型的名門閨秀,而又秉賦頗高,徐對自己的這個女學生也是欣愛有加,兩人迅速擦出感情的火花。徐對自己的這場“慈悲戀”激動萬分,為治一方“大慈大悲”印相贈,暗嵌二人名字。徐氏為成就孫多慈而多方奔走,做了很多的事。從徐悲鴻給舒新城的信中也能體會徐對孫的用情之深。有趣的是,徐氏對舒氏信中提及自己的婚外情毫無顧忌,而對別人卻鮮有提及。因為舒氏也曾因師生戀而被校方驅逐,甚至因為此事躲避軍警抓捕而一日四易住處。相似的經歷使兩人成了在感情方面無話不談的“知己”,舒氏對徐孫二人頗為支持,常替他們傳遞書信。在給舒新城的信件中提及孫氏的,除此六通之外亦有不少,都顯出了徐悲鴻對這段戀情看得無比重要。如1935年的7月13日,致信舒氏要求“請速將慈集兩冊送至亞爾倍路中法工專褚民誼先生收。拜禱。此事若不成,弟精神將生重大變化,可嘆可嘆”。 1939年7月26日,徐悲鴻致信舒新城:“慈自四月十四日來一極纏綿一書后,兩個半月,毫無消息……她那二老糊涂!混蛋!該死!大概不會得好結果!”因戀其女不成而咒詈其父母,徐氏堪為一絕矣!最終,這段因緣因蔣碧薇和孫多慈父母之極力阻撓而未克善終。同年10月16日,徐與孫無奈分離已成定局,徐悲鴻在致舒新城的信中仿蘇軾作了一首雙聲詩:“遺韻憶猶豫,音容隱易顏。鶯鶯緣已矣,抑郁又奚言。”從此,他的書信中就不再提及孫氏了。可見此事對他的打擊之大。
信中提到的周滌欽,是位多才多藝的愛國知識分子。1931年在長江大輪船上和徐悲鴻相識,兩位熱血青年同經坎坷之旅,愛國志向道合,一見如故,后經幾年書信往來,成為莫逆之交。艾中信是徐悲鴻的學生,也是我國杰出的畫家,提倡現實主義畫風,主張創作立足于生活,是參與推進中國現代油畫發展的優秀先驅。
此六通書信,連同其他信札,既是徐悲鴻書法面貌的另一種展示,也補白了世人對徐悲鴻個人的認知,為人們了解徐悲鴻添上了新的一筆。通過對徐悲鴻這幾封信件的觀察和分析,不難窺出其作為一代繪畫大師在書法方面取得的多方位成就。徐悲鴻先生自己無意做書家,但對書法的探索和實踐都達到了非常的高度。有人這樣評價:“如僅就其對書法書寫性和寫意性的把握而言,他是足以躋身一流書法家之列的。”
由此,我們想到了清代以來的碑帖之爭。雙方不可開交,甚至互為仇讎。他們中也不乏藝術家、教授,但在徐悲鴻這樣的大師面前,不是顯得太渺小和狹隘了么!闊大與淺陋,寬博與偏狹,于此分明可見矣。
一個畫家,作畫之余,又作為碑帖之爭的冷眼旁觀者,像不經意間,凌躍于兩派之上。此等氣魄與境界,可謂大矣。我們相信,隨著對徐悲鴻研究的逐步深入,他在書法方面的成就也將會伴隨他的繪畫,放出熠熠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