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是生命,《古詩十九首》通過對時間意象的描摹,寫出了人的生命意識。通過深邃的時間意象寫出了人對生命的深層思考,也成為了詩人們放映生命意識的重要手段之一。
1.大量的使用生命永恒的物體來反襯人的生命的短促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柏樹的生長期是很長的,對于人的生命來說,甚至可以說是永恒的。在這首《青青陵上柏》中,作者用柏樹和石頭來托物起興,用來反襯人不如物的可悲的遭遇,僅僅只是天地間的一個匆匆過客,一代一代的人消失了,但外在的事物卻仍然生機勃勃,一片盎然。又如《回車駕言邁》這首詩:“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四顧問茫茫,東風搖百草。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盛名各有時,立身苦不早。”百草罡新生的草,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化,去年的枯萎的草已經被新長出的草所代替,草一歲一枯榮,人何嘗不是這樣很快由年輕變衰老啊!正是看到這種景象,詩人從而得出了“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的感嘆。《驅車上東門》也有類似的句子:“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再如《明月皎月光》中的“良無磐石固,虛名復何益?”這是游子在求仕的道路上受挫后對生命意義的再思考。在這些句子中,作者選用的都是生命永恒的物象。這些自然界的物象,其本身就有長久不變之意,在這些物象進入詩人的構思中時,則加入了詩人自己的主觀感受,“以我觀物,則物皆著我之色彩”。“柏樹”“磐石”“金石”這些物象不僅帶有詩人向往生命永恒的期盼,同時對生命必然死亡的無可奈何的悲哀之情也融入了其中。
2.用生命短暫的物象來襯托人的生命的短暫
《古詩十九首》通過使用生命短暫的物象來襯托人的生命的短暫。并且這種短暫物象在《古詩十九首》使用的頻率非常高。“明月皎夜光,促織鳴東壁。玉衡指孟冬。眾星何歷歷!白露沾野草,時節忽復易。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明月皎夜光》)“回風動地起,秋草萋已綠,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晨風懷苦心,蟋蟀傷局促。”(《東城高且長》)“傷彼蕙蘭花,含英楊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冉冉孤生竹》)“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今日良宴會》)。這些詩句里,詩人大量地使用生命短暫的客觀物象用來表現自己的主觀情懷。“飆塵”指的是暴風,飆塵是指被狂風卷起的塵土,馬茂元說“用飆塵比喻人生,涵有雙重意義:飆風旋起旋止,言其空虛。”這不僅表示了人生的短暫,還表現了對人生的無可奈何。“促織”“秋蟬”物象的作用有著特定的含義,蟋蟀居住在土穴中,隨著氣候的變化,漸漸由田野遷入室內,促織鳴在東壁表明氣候已經進入漸漸寒冷的寒秋。”蟋蟀生命的長度就是從夏天到秋天,過了秋天他的生命就結束了。“促織鳴東壁”“秋蟬鳴樹間”,可以想象她們的叫聲是悲哀的,生命即將到頭,它們鳴叫是對生命將要結束的哀嘆和無奈,這種哀嘆和無奈不僅是促織的,更是詩人自身的真實的感受。
3.及時行樂的生命態度
“斗酒相娛樂,卿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游戲宛與洛。”(《青青陵上柏》)斗酒本來就是很薄的,但是詩人們不以為然,今朝有酒今朝醉,為什么還要在乎那么多呢!“生年不滿百,長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生年不滿百》)人生很短暫,最長不過百歲,在這“生年不滿百”的人生里,有晝有夜,而夜晚由于士子們內心壓抑苦悶,則更顯漫長。既然如此,那么就應該在短暫的人生里,日以繼夜的盡情享樂。“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驅車上東門》)只有飲酒玩樂才是人生的樂趣所在。這些詩句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在貪圖享樂、腐敗、墮落。然而我們讀起來并不會感到無恥墮落,恰恰相反,它給我們的感受是對人生、生命、生活的強烈的欲求和留戀,是在當時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特殊的表現形式。他們只好將有限的生命沉醉在感性享樂之中,以求減輕心頭的焦慮和痛苦,從而獲得暫時的解脫。
《古詩十九首》中的游子們毫不掩飾自己的生活方式,將這種及時行樂的人生態度用詩歌表現出來,《古詩十九首》才能在幾千年中始終受到文人騷客的關注,不斷地被欣賞品味。
4.死亡物象的真切描述
《古詩十九首》通過對死亡物象的真切描述進一步表現生命的悲哀。一方面由于東漢末年動蕩不安的社會,個人安全是極度沒有保障的。“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出門無所見,白骨敝平原”都是對東漢末年最真實的寫照,因此東漢末年的士人們對死亡有切身的感觸。另一方面,仕途的不順意,與愛人的遠離也讓他們對死有更為深沉的理解。在《古詩十九首》中,詩人不僅僅是對生命的短暫進行哀嘆,更對死亡進行了近距離的描述。這集中體現在《驅車上東門》和《去者日已疏》這兩首詩中:
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淺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去者日已疏,來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
古墓犂為田,古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
這兩首詩都是抒寫看見墳墓而觸發的人生感慨。《驅車上東門》是詩人從遠處眺望看到的景象,松柏種植在墓地是為了鞏固墓地的土壤。“蕭蕭”是木葉鳴風的悲聲,馬茂元解釋:“白楊葉圓如杏,有鈍鋸齒,面青背黃,葉柄特別長,只要有點微風,葉子就會顫動,經常發出一種蕭蕭的聲音,使人感到悲哀。” 其實樹葉本身發出的聲音并無情感,只是當樹葉發出的聲音的地點是墓地這一特定環境,失意困苦的詩人由于自身的悲哀,從而感到了樹葉發出的聲音的悲哀,墳墓、黃泉是生命的最終歸宿。墳墓中躺著的“陳死人”永遠的躺在那里,并且“千載永不語”。這兩首詩通過墳墓、黃泉、丘垅構成了一個蕭瑟寒冷的景象,留給我們的是對死亡的近距離的接觸,是對生命最終結果的極度的哀痛和恐懼,本以為死后能歸于黃泉,聊可安息,但實際連墳墓都不能永久的存留,流露的是詩人對死亡的恐懼,從而在整體上烘托了《古詩十九首》生命短暫、人生無常的主題,表達的是一種生則可憐,死則可悲的悲痛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