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年前,秦淮河畔垂楊柳巷,她一襲素衣,才情灼灼,艷冠八方。那時的她,還叫楊影憐,取自李商隱詩句:“對影聞聲已見憐,玉池荷葉正田田。”那時的她,第一次動心,因為那個叫做陳子龍的男子,一場意外,成全了兩個人的愛情,不,應該是她楊影憐一個人的愛情。因為躲避追捕,他無意中闖入她的閨房,而她對他,一見鐘情。彼時的她,一襲素衣,純潔宛若精靈。從此一個玉佩,兩個人愛情的開始。
總聽人說,一個女人一生中會遇到兩個男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而陳子龍,無疑是她生命中的驚艷。美好的愛情,總是容易讓人癡傻,即使才情如她,聰慧如她,也逃不過愛情的魔咒。那晚她如翩翩起舞的白蝶,對著天地,歡欣地拉著他的手說道:“我找到了見證我們倆愛情的東西,你猜是什么?那就是月亮。”月亮,溫柔了星空,卻無法填補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差距。陳子龍有文人的傲骨,有文人的堅持,更有文人的清高,在他看來,楊影憐可以是紅顏知己,但卻不能是妻子,于是丟下一句:“太晚了,我要回家。”便倉皇逃離。陷入愛情的人兒,即使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仍然義無反顧。于是她為了他脫籍從良,全部身家只剩一艘畫舫和他送的一匹白馬,當她將這個消息告知他時,沒有她想象中的欣喜,取而代之的卻是他遲疑地說出要去做官不能帶她同往的消息,于是夢碎了,她和他之間從此散落天涯。她無處可去,陪著她的只剩下那艘畫舫和那匹他送的白馬,也許仍有情義,可是驕傲如她,是萬不會做出哀求逼迫之舉,于是只能作罷,只是從此世上再無楊影憐,只留柳如是。
山河破碎,風雨飄搖,清軍入關,李自成起兵謀反,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即使身為女兒身,仍有一腔愛國之心的柳如是在岳武穆祠題詩云:“海內(nèi)如今存戰(zhàn)斗,田橫墓下益堪憂。”自此結識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個男人,在今后的時光里,溫柔了歲月,卻也歷盡了滄桑。兩人的第二次相見,仍是以詩會友,“垂楊小院繡簾東,鶯閣殘枝未相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錢牧齋驚嘆于她的才情,一句“桃花得氣美人中”更是相較于前人的“人面桃花相映紅”也不遑多讓,從此一見傾心,再見傾情。面對牧齋先生的情,柳如是只是說了句“情這個字難寫啊!”也許經(jīng)歷了一次情殤,讓這個滿腹才情的女子膽怯了,可是她不甘,入身青樓本不是她的錯,只怪命運不公罷了。于是她再一次為了愛情奮不顧身,而她的牧齋先生也沒有辜負了她,以正妻之禮迎娶了她,面對眾人的非議,她無所畏懼,只是在艷陽下,問了他三個問題:
出身青樓,辱沒門楣,你怕不怕?
庭院深深,家宅是非,你怕不怕?
世道險惡,人言可畏,你怕不怕?
她的牧齋先生給了她最幸福的答案,從此她成了他的河東君。即使后來在獄中,當她再一次問出這三個問題時,兩個人仍然是幸福的。
本以為從此可以琴瑟和鳴,只羨鴛鴦不羨仙,但是現(xiàn)實似乎并不允許他們沉迷于小家,國家,國家,沒有國何來家?李自成入關稱帝,錢謙益成了尚書大人,對一個青樓女子來說,這本是莫大的榮耀,可她卻沒有一絲的欣喜,她和他,終究因為不同的政治立場而漸行漸遠。錢謙益一生飽讀詩書卻郁郁不得志,對官位有著莫名的的執(zhí)著,而柳如是,這個無論是當初的秦淮名妓還是如今的尚書夫人,一直都有她的氣節(jié),所以當錢謙益獻城剃發(fā),擁了清廷的官職,柳如是帶著一朵他親手畫在背上的百里香投河自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而柳如是的底線就是不做亡國之臣,顯然她的牧齋先生令她失望了。后來雖被救活,可是兩個人之間也早已回不到當初那份繾綣了。他入京做官,她遠走邊關。影片的情節(jié)安排其實并不完美,借用一個百姓之口道出現(xiàn)世安穩(wěn),她似有所悟,又回到了那個兩個人的家,而他也辭官在家等著他的河東君,兩人重歸于好。只是世事無常,他支持復明被捕入獄,她懷著身孕百般求人救他于牢獄,待一切塵埃落定,歸于平淡,一回頭才恍若浮生如夢。影片到這里就結束似乎是最好的結局,最后的前世今生倒有了一種狗尾續(xù)貂的感覺,全片最大的敗筆也在于此了。
縱觀全片,柳如是一生可概括為三季,少年時春意盎然,青年時秋季濃霜,中年時經(jīng)霜而折,歷盡滄桑,浮生如夢。依稀聽見那年秦淮河畔有人淺淺吟唱:“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責編/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