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我們那一代”誕生的時代背景是怎樣的?
肖全:那個年代就是一個快樂的年代,雖然剛剛恢復了元氣,物質(zhì)還跟不上—每個人都騎著自行車,住的房子都是單位分配的簡陋房子,差別頂多是你的單車新一點我的舊一點,你的房子是兩室我的是一室。大家都差不多,所以并不覺得自己缺了什么,對于物質(zhì)沒有什么要求。那個時候大家都在什么地方互相較勁呢?都是在比創(chuàng)作,比作品好不好,比自己在江湖上贏得尊重的理由是什么。
記者:比起現(xiàn)在,你是否更懷念“我們這一代”里的那個年代?
肖全:我喜歡春天來了的八十年代,也喜歡自己身處的這個看似不完美的當下。現(xiàn)在的時代,任何東西都在復制。深圳的萬象城成功了,到處都開始復制這種成功;萬達廣場很繁華,于是到處都有萬達廣場。以前的廣州、成都、上海是完全不同的城市,有它們的唯一性,但是現(xiàn)在的大城市看上去沒有什么兩樣。城市的唯一性被統(tǒng)一性所取代。但我也喜歡,因為我就在這其中,是這個社會這個時代的一員。
記者:你和馬克·呂布一起工作過,他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肖全:我的父母給我示現(xiàn)了生命的起伏,他們讓我知道人是怎么變老的,怎么一步步離開這個世界的。馬克·呂布則是示現(xiàn)給我看他的衰老。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1993年的廣州,他一頭銀發(fā),差一周就七十歲,大步流星地走路,馬不停蹄地拍照、工作。我就這么一直看著他工作,就像一根蠟燭,從最旺的時候,漸漸一點點地燒盡。他對我而言是很好的榜樣。我也希望像他一樣,一直拍到老。
記者:你是一個善于觀察的人嗎?
肖全:觀察是最重要的。“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蘊皆空”,《心經(jīng)》的第一個字就是“觀”。觀,不僅僅是用眼睛看,也不僅僅是觀察別人,而是觀自己,觀自己的一顆心。看到了,自然有了判斷,然后再記錄下來,這是一個自然的反應。對于攝影師來說,這就是一組規(guī)定工作,是無需加以思考的。
記者:怎么看待攝影師對于記錄歷史的使命感?
肖全:沒人告訴我,我應該拿相機去拍攝什么。作為攝影師,只要拿起照相機,就自然有了使命感。關(guān)于時代的畫面,每天都在更新,轉(zhuǎn)瞬即逝。既然拿著相機,就應該勇敢地站出來、負責地站出來,為這個時代留下那些寶貴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影像。布勒松、馬克·呂布就是這么干的。因為我和他們擁有同樣的一個身份—攝影師,所以我也自然而然地就把同樣的責任感、使命感、榮耀感挑在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