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某財經頻道訪談某位藝術市場的資深權威,要義是書畫藝術的市場前景。權威直言:所謂“書畫”實質上是“名人書畫”,無名小輩的書畫難能市場寸步。又有位畫商給我看了一份相應標價明細的名家列單,底氣十足地說:這就是“錢”……言下之意,上不了列單的無名之作,上眼都多余。無獨有偶,某畫家頭銜不少,平日里官場商圈結交,全年飯局300場之上,辦個畫展眾人捧場,再做攤派式分銷,售罄;有大名家作品供不應求,干脆滿墻畫幅流水線產品;也有懇實小畫家,某日飯席上告慰江東,有36家畫廊都在銷售自己的畫,廣布多銷也不乏明智……
這就是書畫市場局勢的大致縮影。難怪列單有名的書畫作假猖獗、眾多畫家書家爭搶頭銜,更難怪商賈們笑看畫人生意經。習慣上,“書畫藝術”泛指筆墨傳統的國畫和書法,選題上細分人物、山水、花鳥、魚蟲。書法則以不同書體分為楷書、行書和草書。除卻工筆工楷,二項類屬的書畫風格大多都可墨色瀟灑行筆淋漓:杯酒邀月即興丹青詩意,觥籌狎妓順手龍飛蛇走。些許行家尚能評判筆墨深淺,大多土豪盡是望銜生嘆高低。
事實上,權威的“名人書畫論”并非有錯,關鍵是如何識“名”?若“識”的認知局限于先輩大師作品的真假辨別,局限于體制設定的榮譽和職銜,前則狹隘,后則誤導。書畫家之“名”是基于精進的學術內蘊,是基于特立的精神人格。
近30年前,大畫家方增先時任上海美術館館長,是我的上司和恩師,在協同他工作的數年間,零距離感受著他的孤高和嚴謹,他從不應酬揮毫,故而以“惜墨如金”品譽江湖,而他的創作嚴謹,更是我親眼目睹。當年在全國美展獲大獎的 《母親》,即是他反復易稿五十余次后的精品之作。同樣的構圖造型,同樣的酣暢筆墨,眼見他完稿一次撕毀一次,我覺得心疼,他卻認為必須,只因一筆一色不妥的緣故。許久,邀我去畫室欣賞他最終滿意的完稿,說實在的,我看不出完稿和廢稿的差異。實質,方老追尋的尚是心境圓滿。多年后,在紐約拜訪鑒賞大家王己千先生時提及方老,王老直說:方先生筆墨了得,當今無人可企及……
紐約有家著名的畫廊,慕名前往二次均未能入門,緣由僅接待事先預約的訪客。這就是李歐·卡斯特里畫廊,創始人李歐·卡斯特里被譽為畫廊教父。他是從意大利流亡到美國的猶太人,始于收藏和策展,最終建立了自我命名的畫廊。他的偉業是奇跡,幾乎以一己之力于二戰后,將紐約變成取代歐洲的世界現代藝術中心,其睿智的遠見就在于發掘了一批之后引導世界藝術發展走向的藝術大師,如安迪·沃霍爾、賈斯培·瓊斯、羅伯特·勞森伯格等。除了他的遠見,李歐·卡斯特里起初的心愿就是不能讓藝術家們為顏料和土豆犯愁。
記得年輕時讀過大作家毛姆書寫大畫家高更的著作《月亮和六便士》,其中寫到毛姆先生終于在法國藝術家扎堆的貧困地區找到了已經蓬頭垢面的高更先生,同時也領略了毛姆本人并不喜歡和認同的高更作品……隨毛姆同去看望高更的藝術批評家卻認真地告訴毛姆:“倘若歷史能夠記得我倆,只因我們曾經和高更先生有過來往。”當時的高更默默無名,而批評家的審視敏銳已經洞察到高更藝術思想的獨特和光輝。
據說毛姆的著作名源自朋友的玩笑:人們在仰望月亮時常常忘了腳下的六便士。毛姆直接以“月亮和六便士”作為著作名,旨在理想與現實比照的揭示。無論貶值還是升值,“六便士”的時代已經過去,然“月亮”依然高懸,并非盼乎人們的仰望,也不介意烏云和霧霾,它永遠是默默地輝灑,為所有的暗黑送去靈性之光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