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有關清晨聲音的片斷
把燈籠熄了。把燈籠中搖曳的光留在上朝的路上。
把霜花開在我花白的胡須上,
把昨天才娶的嬌妾,留在皇帝賞賜的暖暖的宅子里。
記住,出門時,我只是喊醒了左邊的石獅。
其實,霜花也是花。
與我頭上的頂子一樣,皇帝在一天之內,可以
讓她開放成幾副顏色。
把我的袍子理順。把昨夜的酒,寄在古人的詩中。
把上朝時用的膝蓋拿過來,讓上好的炭火
烤的暖和無比,一會兒我要用。
城門就要打開了。快把暖轎中我養了多年的淚水拿來一半,
也許,在城里面我會有用的。留下的一半
也許,太陽出來的時候
你們會用的……
內金水河:金子和水的場景之一
從此,在廣場上散步的不僅僅是烏鴉,和知性的雌色蟋蟀,
還有那些在天氣的空隙中會飛的金子們
被一只碩大的手,聚集成一種優雅的身姿,閃爍著
需要用女人的眸子,才能映出荷花。
烏鴉之上的飛翔是金子的名字。名字之上飛翔的聲音是云。
一縷鵝黃色的檀香,伴著鐃歌貌似茁壯的樹枝蜿蜒而上,
在云中思想。在云中筑巢。在云中
繁衍出更多的云。
然后,開放成為可以普天的雪花,讓烏鴉們仰面歡呼。
然后,在清晨成為用來治病的露。在黃昏
成為用來散步的雨。
讓女人欣榮。讓農夫澆地。讓余下的恩賜成為
小溪水與大河,成為澤,成為蟋蟀們無法看見的海。
留一掬。用來灌溉身邊的女人和她們的花朵。再留
一掬,點化成金,鋪在會說話的玉石下面
內金水河:金子和水的場景之二
來了。紙上傳說的獅子們在石頭的中央,已經用銀針一般細微的心臟
聽見它們應該守護的那縷光滑的聲音了。來了。
時間被天上的窗欞隔在可以遙望的影子中,制造著
她們喜歡的銀子。
來了。從天而降的是無根的水,被鑲嵌在玉石們僅此遼闊的域中
成為唯一棲息在玉質畫卷中的河,與她們的種子。
天河。`誰的袖中能夠長出已經千年的銀杏在秋天恣意黃金的葉子,
誰傳說的身手,行走在水與萍無形的江湖之間。
作為河的種子,還有中央,一串白紗佛珠,抑或被銅演繹過的鶴
都無法掀起,那片竹子的紙一樣脆弱的輕波。
蛻去所有的霓裳,還有飄渺的虹,就這樣溫柔地躺在
應該端莊的中央。
一座橋,可以開放一次荷花。一條河
可以讓一千座橋在傳說中安身立命。唯一從天而降的天河,
可以滋潤一千朵被繪在帛上,然后,隨船入海的云。
花回到開花的手上。
橋回到架橋的水上。
天河。一半回到金子。一半回到讓她們仰慕的天上。
斷虹橋:以及十八位名字叫做槐的詩人
是一段虹嗎。與鴻有關的故事被金色的手指,靜止在行云的空中。
是一律細腰的女人,和用銀子的絲線把嗓子一遍遍捆細的
男人。偶爾,天降大雨,天降
一些清新的事物,連同欄桿上歇息的獅子們相互凝視
的神情。神一樣的情,就是被說話的雨滴淋斷了的虹嗎。
是一段虹。鴻在清瘦的案上寫字的時候,她們漢白的絲綢
把幾許抒情的典雅植在了羽上。
十八位名字叫做槐的詩人。十八位閱盡了風花雪月后
被雨中的手指,點石成金,
名字依然叫槐的詩人,成了虹
長在線裝的書中斜臥的風月。那些被吟成詩句的樹葉
那些被鴻的目光浸透后,學會了飛翔的樹葉,
被詩人們清瘦的毫,朝夕倜儻,
成為可以斷魂的劍鞘和空洞的雨絲,把槐飛走的名字系在了橋上。
讓虹溫暖起來的,還有夜深處次第開放的宮燈,從長袖中
溢出來的柔。
枕槐而眠。一座生活在槐斷魂的詩意中,用紅綢飛翔
的橋,正在滴落身上唯一的白。
武英殿:在詩意中修書的翰林
在民間黛瓦粉墻的院子里叫做寫字。在江湖與月光一同漂泊
的身影,被香草一薰,就叫吟詩了。
從春天泛舟來的竹子,到了這一節,便是越發的純粹。
還要在江湖上與所有恣意的荷花,一塵不染。
在剩下的姿勢中危襟正坐,關于心中的空虛,
關于遠山深處那松已經高遠的清,關于鄰家庭院那梅
更加怡人的純。都被線裝成
一冊清純的修書了。
隨身攜帶的書僮呢,還有腰間的詩意。就著雪花,
在硯中磨那些墨四處深藏的眼神。
窗外風制作的景致,是一色的黃鸝。直到一枚鳥鳴的葉子
落到頭上,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一位雪花樣的書僮
和一首清瘦的詩了。
太陽出來的時候,需要用羊毫把陽光中言語著的金子
鋪進遍野的農田,和一匹馬長鬃茂盛的清晨。
月光出來的時候,需要用上好的墨,覆蓋月光背面飄拂的風,
和那些熄燈之后四處漂泊的光線。
要滯留那些試圖流走的川。要給不能再長的山釋疑
要挽留那些在草場上神情曖昧的雌鹿。
甚至,用心尖上的磨礪已久的
蠅頭小楷,繪一幅冬至,還要,讓冬天
在楠木的案上無路可走。
一片叫做翰的林子,被手一指,便是整齊劃一,并且密不透風。
民間已遠在民間,因為民間有間。
江湖已遠在江湖,因為江湖有水。
筆的年齡越大,就磨練的越是锃亮,可以用來
校正林子中掛滿的字,和方向一致的林子。讓民間
有他們的空隙,讓江湖有她們的水,有心如止水
的水,如金子一樣只有光可以照耀民間的水。
有時,被遺棄在旁邊的筆
只是因為竹管上長出了新的葉子,也叫做翰林。
武英殿:一冊叫做殿本的書
一尾叫做紙的魚,順著那條可以盛產金水的河,淌了進來。
殿外是槐,和她們被風點化過的故事,
被風吹枯的,不僅僅是樹曾經畫過的衣裳,馬和跑過的山川
那些色,見風就長,便是通體透明和百般的嬌柔。
一張紙,用來囤積所有的田
一張紙,用來梳理所有的川
一張紙,用來游歷所有的山
還有一張紙,馬一般地由著那韁跑累了,便不著一色
由它去了……
尋著紙的氣息來的,還有墨。遠在深山的
那些樹由來已久的金枝玉葉,也要
花開兩枝,一朵號紙,一朵稱墨,也要云雨,要循著
石徑上幽香的空靈。掛滿矜持的露珠
與無路可走的松,敘述他們想要的涼意。
把名字和所有的天氣,以及空中的鶴留下了。
把泛著一絲絲白的水,以及在水豐腴的脂中游曳的姿式留下了。
把明天的清晨和鳥前年的鳴,以及她們孵出的謠留下了。
然后,隨他們的心,以及所有想要制作的欲。
一些玲瓏的銅,排列成一枚枚叫做活字的雁,整齊地掛在
霜花們琉璃過的檐上。一團團被經見了的火,
還有至純的焰,至純的
銅,墨和紙,成為一種天色,矗立成諾大的門口
風箏的標識。
朝著銅的方向飛翔。
在金水河的水與金水河的金中思想過的紙河墨,
可以憑欄遠眺,可以用男人的手和女人的腰肢懷舊。
可以把柳翡翠的柔,播在密不透風的風中。
可以把燈籠的光,照在自己的身影里面。可以,把所有的路
鋪成同一種銅
文華殿:在經書們的酒筵中
需要用一場雪的意義行走。真正皓首的是案上置放有序的書籍。
乘輦而來,聽經的人需要一種姿勢的親切,如同身后被遺落的
廣場,在冬天可以休眠,可以雪一樣單純地空曠,直到
讓他們練就的文字,在春天發芽,冬天皓首。然后
坐擁綴滿錦繡的文章以及天下。
一場雪行走在冰涼的玉上。用《四書》飲過的水焚香,
用《五經》發出的聲響沐浴。窗外失眠的鴉,把爐火一樣
紅色的喙,伸進了
天上的想象和書法。春天
在傳說經久的暖意中,還是把她們唯一的花開了。并且
傳播成一條月光鋪的路。
有人在輕輕地拂去嗓子的路上一棵不能再小的咳嗽。雪花棲在
鳥的鳴上。一艘叫做茶葉的船,停泊在晶瑩的水中,
還有種植文章的農夫,和一茬茬寫成的莊稼。乘輦而來
結滿經書的盛筵中,誰是白髯及胸的艄公,
和水變幻莫測的行頭。
畫一只鳥,讓它在玲瓏的檐上鳴叫。碩大的書,被象牙
曾經乳黃的手打開了。
誰會在一片虛擬的雪地上自由來往。鳥的影子,把精巧的
巢,筑在雪花與典籍之間的墨香中。
天上唯一的聲音,墜落在皎白的紙上,成為一方
玉石的鎮紙。讓上面的字生根,然后
長成一棵棵筆一樣直的樹。
所有的紙,都疊成了同樣質地的船。天是有顏色的。漸漸
淡下來的不止是天色,還有那些開始模糊起來的名字。
水朝低處流
剩下的船,與典籍們朝夕相處在高處了。
所有的經,隨著開始黃色的輦,朝高處去了。
剩下的筵,在低處
一律地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