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供水黑手黨”橫行

今年夏季里炎熱的一天，在印度德里擁擠的沙加姆維哈地區，空氣中充滿了期待。男男女女聚集在狹窄的巷子里，有的坐在地上，每個人身前都放著一個大圓桶。突然間有人喊：“來了，來了。”這里瞬間變得嘈雜起來。

一輛運水車倒車進入小巷，年輕男子爬上車拿起水管，人們搬著桶涌上前來，爭先將自己的桶填滿干凈的水。大約15分鐘，運水車的水放完，車就開走了，仍有很多人處于絕望中。“他們大概十天才來一次。”居民魯帕說。這樣的運水車是受政府支持的。“如何能指望它呢？我們還是不得不從私人水車買水，他們總有水，但價格高昂。”

約20%的德里人無自來水可用。據2013年印度審計署的數據，供需之間，每天缺口至少7.5億升。因此，人們要從黑市高價購買水，這些黑市水販被稱為“供水黑手黨”。

“一些人偷了水后賣給需要的人，他們有警察和當地政客的支持，無人能阻止。”一位社會工作者說。

“夜間活動” 5月一個濕潤的夜晚，12點剛過，在恒河最大的支流亞穆納河旁，男子們抓緊時間忙碌著。

他們拉開遮蓋三個鉆水井的黑色防水布，從附近一間簡陋的小屋里拖出一根粗粗的軟管，將其拉向關了燈靜靜等待著的約20輛左右運水車。他們快速有序地合作著，有人拿著軟管的一邊對準鉆水井，同時有人把另一端放到運水車的空水箱上。

“打開開關！”有人沖著黑夜喊出一句印式英語——命令得到執行，棚屋里的柴油發電機開始運轉，潛水泵嗡嗡作響，把水源從地下抽取出來，水沖進軟管，進入金屬水箱里。

約15分鐘后，前三輛運水車水箱滿了，抽水暫停，裝滿水的車開走，又有“空車”接替。

滿載著水源的車離開泥濘不堪的道路，駛上大路，加速前進。他們的目標客戶遍布這個擁有2500萬人口的城市，包括工廠、醫院、商場、酒店、公寓、棚屋群。

然而，整個過程都是非法的：鉆井沒有得到許可、運水車的運營沒有得到許可、水源沒有經過測試或處理。

“他們都是夜間活動，”隱秘泵站附近租戶說，“工頭們安排買家、安排勞力來裝水，警方假裝沒看見。”

他們還有負責安保的一群壯漢。不過，這一晚，身材魁梧、留著胡子、穿著緊身T恤的壯漢們沒什么事可做，只是坐在卡車邊打牌。

所有車都裝滿水后，發電機關閉，軟管放回，鉆井蓋好，不留痕跡。

天亮后，這里的一切沒什么異樣。

在德里，這樣的團隊普遍存在，從非法鉆井或漏水管道處偷水拿去賣，網絡分散。2013年，印度政府審計發現，德里城市供水水源因偷盜、泄露等損失六成。2014年，政府報告稱德里四分之三的地下含水層被過度開采，這意味著鉆水井要越來越深，增加了含有危險物的可能性。

不過，需求缺口還在，“供水黑手黨”更不會收手。一個鉆井干涸，他們就到別的地方，甚至德里之外繼續——發現這種“盈利模式”之后，“黑手黨”們會在其他城鎮復制。

“黑手黨”已合法化？ 2014年1月，沙加姆維哈地區當選議員莫漢尼亞推動警方對私人運水車和鉆水井操作者進行了突襲。

“一群人聚集在我的辦公室外，要求要么我們給人們供水、要么讓運水車繼續運營。”莫漢尼亞回憶道，憤怒的居民向窗子仍磚頭，也有人試圖沖進他的辦公室。

政府試圖停止“黑手黨”的行為一般都徒勞無功。雖然叫“黑手黨”，但是他們并非有組織的統一集團，因此，無法通過抓住一些“大魚”來阻止。一些應對措施失敗或者達不到預期和政府腐敗也有很大關系。

接著，莫漢尼亞還試圖采取不同的方法對抗，比如創建用水協會：一些由社區推薦的居民組成，監督私人運營政府水井，一方面監管非法水販，一方面降低水價格。

目前，這樣的協會在德里已有一百多個，但他們沒有法律基礎，成員完全自愿，也沒有政府監管，沒有清晰的遴選成員的程序，幾乎誰都可以組織一個協會。

反對黨的前議員古塔說，這些協會的作用基本是維持現狀：“很多用水協會的負責人就是運營鉆水井的人。”這樣，某種程度上說，“黑手黨”被政府合法化了，“同樣的人還在繼續著同樣的生意，只是政府在給每個抽水泵付電錢。”

薩戈萬自然也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樣的協會。2014年，他成為一個協會的負責人。其助理稱這并不難：“薩戈萬一直給這個區域供水，因此這是很自然的事。”

薩戈萬所在協會監管德里供水委員會的一個鉆井、抽水機及與附近家庭私下鋪設的管道，除了他自己運水車的收入外，協會每月給他帶來約800美元收入。表面上這錢用來維護設備、員工工資，但薩戈萬既不給客戶提供發票，也不做記錄，很難說這些錢去了哪里。

印度平民黨在努力追捕“黑手黨”，供水委員會也安裝了GPS來跟蹤以防止私人供水車老板們把水轉移走，但是，非法市場依舊在擴大。

“供水委員會的鉆井水來時，大家就會盡可能的儲水，你不知道下次何時輪到你，”家政工人蘇尼塔說道。她家有6口人，每次存儲約2500升水，維持一周到10天左右。不夠用時就得用高價在私人運水車購買。蘇尼塔估計，買水的錢占收入的五分之一。

不過，即便持續取得成功，薩戈萬也承認，生意越來越難做了。他運營的供水委員會鉆井本來應可為500戶提供水，但是隨著地下水位下降，“最強大的水泵一次也只能給一兩戶供水，”平均每戶每兩星期只有幾個小時的供水。

薩戈萬的團隊已經開始到距德里市中心約二十多公里的小村子提帕特買水了。

5月的一晚上，克里斯納和一些朋友坐在桌旁喝著啤酒、抽著煙。“這里找不到工作，因此年輕人要么做地產經紀賣地，要么去賣水。”克里斯納擁有德里大學遠程教育項目歷史專業學士學位。

隨后，其他一些像提帕特這樣地方的人開始變成新的運水車老板，2012年從德里一家跨國銀行較低職位退休后，喬杜里和兄弟一起投資在高速邊上鉆了250英尺深的水井。起初，他們把水賣給來往運水車，現在他們自己擁有8輛運水車。

“大家都在做這個，我們想：‘為什么不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