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國家禁毒委副主任兼國家禁毒辦主任劉躍進介紹,截至2014年年底,我國累計登記吸毒人員295.5萬名,估計實際人數超過1400萬名,這一觸目驚心的數字超過了我國人口總數的1%。檢索各地的數據,發現女性在吸毒人員中占據的比例在迅速提高,人們常說男人和女人來自不同的星球,因為生理、心理、情感、思維模式存在的差異,毒品的危害在男女這兩個不同的性別上也有著不同的表現。
護士以身試毒 綜合近年來的數據,女性吸毒人員在比例增多的同時還呈現低齡化特征,以上海市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為例,收戒人員的平均年齡只有35.5歲。“女性較少自己主動接觸毒品,很多都是被男朋友帶壞的。”上海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政委酈穎介紹。
35歲的楊芹(化名)就是酈穎所說的這種類型。楊芹2002年開始吸毒,迄今已有13年毒齡。
以往的經驗,女性吸毒者較大比例出現在單親或問題家庭,學歷普遍較低,上海市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近年來收戒的吸毒人員基本都是高中、初中甚至小學文化水平。但楊芹卻出生在上海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對這個獨生女的教育很重視,也很完善,用楊芹自己的話講,“爸媽對我很嚴格。”高考時,楊芹因為發燒發揮欠佳,最終考入上海市一所護士學校,畢業后進入上海某三甲醫院擔任護士。高考的失利并沒有給性格開朗的楊芹帶來什么負面影響,她的人生轉折發生在結識了男朋友之后。
20歲時,楊芹認識了一個比自己大3歲的本地男孩,屬于“富二代”,男孩從事的工作與娛樂圈有所交集,而后者正是近年來吸毒亞文化泛濫的領域。戀愛后不久,楊芹就撞見男友吸毒,她回憶那一瞬間的感受是“生氣,但并不害怕”。
一知半解的知識結構所帶來的盲目自信,在楊芹身上開始顯現它的可怕。楊芹自恃學醫,對海洛因有點“不屑”,認為只要戒斷反應克服了,沒有戒不掉的。當時的楊芹不知道,早在上世紀末,就已有個別禁毒女警天真地像她這樣以身試毒,結果淪為毒品的俘虜,甚至最終以淫養毒。
深知海洛因厲害的男友苦勸楊芹放下天真,“我已經陷進去了,你不能再陷進來!”被自信沖昏頭腦的楊芹偏要一試,“他不讓我吸,我就跟他搞(上海話,意同”糾纏“),最終他拗不過,讓我吸食了。”
海洛因有一種抑制作用,楊芹變得懶散,不再上班,每天和男友泡在毒品里,知道真相的父母表現出了幾乎所有家庭面臨毒品時一樣的震驚、恐懼與無奈。2006年,楊芹被送往上海市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接受強戒,而他的男友被家人送往西安某醫院接受藥物治療。“當時國內還流行開顱戒毒手術,但是副作用很多,我男朋友最終選擇了藥物治療。”
在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一年,楊芹成功戒掉了對海洛因的生理依賴,卓有成效的心癮治療也給她回歸社會后抵制海洛因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楊芹回歸社會,開始了社區戒毒,在自己的意志與戒毒社工的多重幫助下,居然真的徹底戒掉了海洛因。
男友對楊芹就像另一種毒藥,成功三年不復吸,甚至連美沙酮替代療法都不需要的楊芹在生活回歸正常后,克制不住聯系了男友。而這個“禍害”雖然也戒掉了海洛因,卻將另一種被輕視、危害性卻遠甚于海洛因的新型毒品——冰毒,送到了楊芹的嘴邊。
人不可以在同一個坑里摔兩次,楊芹卻在同一個男人那里犯了兩次同樣的錯誤。就像當初對待海洛因那樣,楊芹這一次居然也以為冰毒“不會成癮”,“海洛因都戒掉了還怕冰毒?”盲目自信再一次將她推向深淵。
這是2012年,楊芹復吸了,不知道是毒品將她和那個男人捆綁在了一起,還是那個男人將她和毒品捆綁在了一起。冰毒與海洛因不同,有強烈的興奮作用,女性因為生理、心理與男性的不同,在吸食冰毒后的反應會更加敏感,更容易發生淫亂等失控行為,從而增加性病、婦科病等疾病的風險。
2014年,楊芹“二進宮”。
違法者、病人、受害者 有著1.72米高挑個頭的文靜(化名),在戒毒人員的隊列中特別地醒目,她曾是一名優秀的專業排球運動員,然而最終也因為所謂的“真愛”,在毒品問題上栽了跟頭。
文靜走向吸毒,與楊芹相比,有著明顯的家庭成因——由于從小與外婆生活,文靜與父母關系疏遠,然而,外婆終究無法填補父母的位置,這導致文靜從小缺乏安全感,也不知如何與人交往。因為從事排球運動,文靜很小時就被選拔參加長期封閉式高強度訓練,這使得她文化水平較低、接觸的人群比較單一。
生活經歷的弊端在她退役后開始顯現,文靜結識了一名“癮君子”男友,男朋友帶她進毒友圈子。文靜為了保住這份愛情,接受了毒品。
有受男友誘導的,自然也有失戀受挫所致的,比如32歲的張晴(化名)。張晴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眼睛清澈透明,散發出知識分子的氣質,怎么看都不像一個吸毒人員。但她卻實實在在是一名“毒玫瑰”。
張晴自幼父母離異,繼父身為高干,家庭條件優越,讓張晴從小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結果在考取上海某知名大學的在職研究生后,卻因為失戀產生嚴重的挫折感,繼而誤交毒友,為“減輕痛苦”吸食毒品,不能自拔。張晴的學業戛然而止,成為一名高墻內接受強戒的對象。
上海市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副所長邵霞說,吸毒人員的故事,大抵如楊芹、文靜、張晴這般,千篇一律,但像三人這樣或有著高學歷、或有著專業的醫學背景的,在邵霞的工作經驗中,遇到的并不多。不多見,卻已有出現,這釋放出一個毒品向高校、專業人員甚至高知人群蔓延的趨勢。
如何挽救“毒玫瑰”,邵霞和她的同事們形象地比喻“與毒品比吸引力”。
走進上海市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乍一看以為這里是一個封閉式的校園,這種錯覺不無道理。在這里,楊芹們被視為“違法者、病人、受害者”,而與之對應,邵霞和她的同事們扮演起“警察、醫生、教師”的三重角色。
因為女性比較感性,容易受毒品蠱惑,特別是情感受挫時,但同樣因為感性,一旦“毒玫瑰”們找到精神支柱,客觀上比男性更容易戒毒。“心癮是戒毒最大的障礙。”邵霞介紹,如果在吸毒人員與女民警之間建立信任甚至感情依賴,在吸毒人員意志動搖時就會在民警身上找到對抗毒品誘惑的力量支撐。
一朝吸毒、終身戒毒 吸毒人員的故事千篇一律,但專業化的強戒工作卻要考慮到個體差異,對癥下藥。
楊芹進入女子強制隔離戒毒所,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綠樹成蔭、鳥語花香。按酈穎政委的理解,要改造一個吸毒成癮的人,首先就要重塑人格,而良好的環境,有利于陶冶情操。女所的人文精神就體現在這一草一木一個個貌似不起眼的細節之中。
在正式的強戒工作開始前、過程中以及解除強戒前,楊芹至少要在民警沈軍這里進行三次診斷評估。評估包括生理、心理、認知、行為表現與家庭功能五大塊,這種專業化的評估診斷為為期兩年的強戒工作甚至回歸社會后的社區戒毒工作提供專業的依據。
“較之生理戒毒,心理、認知、行為表現與家庭功能的修復則顯得更難,對戒毒工作的成敗也更尤為重要。”有著十年戒毒工作經驗的沈軍介紹。
張晴被關進強戒所時對大墻內的一切充滿抗拒甚至敵對,更因為內心的孤傲,與其他“毒玫瑰”格格不入。這些心理、認知、行為表現上的問題在診斷評估中都有所反映,民警推薦她參加合唱班,并擔任班長,還推薦她參加征文、演講比賽,發揮出她再文藝方面的才干,漸漸打開了她的心扉。
然而,一個令人尷尬的現實卻是,吸毒人員在強制隔離戒毒期間,往往都能成功從生理、心理上戒毒,一旦走向社會,復吸率卻很高,“走進大墻,變成人;走出大墻,立馬變回鬼”。
就在記者采訪后不久,文靜、張晴成功戒毒,解戒走出高墻,回歸社會。而楊芹還有一年的強戒期,在這樣一所享有部級文明單位殊榮的特殊場所里繼續與毒品對抗。
對于未來,楊芹已經有了打算,她說第一次強戒讓她成功擺脫了海洛因,第二次強戒,她一定要擺脫冰毒。走出大墻的那一天,她還要擺脫那個至今仍在吸毒的男友,他就像楊芹的第三種毒品。
“我總不能在同一個坑里栽第三次吧!”楊芹憧憬著新的開始。然而,一朝吸毒,終身戒毒,無數多吸毒人員的教訓表明同一個坑里有些人就是“一栽倒底”。摘自《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