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巴羅夫斯克,是俄羅斯遠東地區的中心港口城市和交通樞紐。
有七八萬中國“淘金者”來這里做生意、開工廠,年交易額達60億人民幣。
一條界河連著對家的思念,而在每天周而復始的生活里,異鄉早已成故鄉。
初夏的清晨,黑龍江上彌漫著飄渺的薄霧,我們從撫遠碼頭登上游輪,順江而下,前往俄羅斯遠東地區的中心城市——哈巴羅夫斯克。
撫遠與哈巴羅夫斯克的空間距離很近,現代化國際快船只需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對中國人而言,兩座城市的情感距離又很遠,遠得一切都只能算作這座城市的曾經。三百年前,這里還是中國女真水達達部落的一片領地,屬明、清吉林將軍府管轄。此后歷史風云變幻,今天這里已經成為俄羅斯遠東邊疆區首府。
哈巴羅夫斯克位于黑龍江與烏蘇里江匯處部東岸,原屬中國女真部落的領地,明末清初的軍事重鎮,也稱“婆哩”、“伯力”等,女真語為“豌豆”的意思。清朝中期,隨著關內流民的到來,這個由山東人建成的漁港碼頭始稱“伯力屯子”。黑龍江下游的官府、驛站直稱其“伯力”。
1858年,沙俄強迫清政府簽訂《中俄璦琿條約》,強占伯力,建立軍事哨所,并以17世紀侵略黑龍江的頭目哈巴羅夫的名字命名“哈巴羅夫卡”;1860年,沙俄又強迫清政府簽訂《中俄北京條約》,伯力及其烏蘇里江以東至海的廣大地區被沙俄割占;1893年,改名為“哈巴羅夫斯克”。
今天的哈巴羅夫斯克已發展成為俄羅斯遠東地區的中心城市,是其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和交通樞紐。城里建有七八家博物館,供人們來了解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我在穆拉維耶夫大街的歷史博物館里,幸運地看見三百多年前中國原住民部落生活的場景:木刻楞、中國土炕、磨盤、鍋碗瓢盆……都在這里靜靜地陳列,似乎在講述著這個城市遠去的歷史背影。
博物館外,一個大石龜馱著一塊石碑孤獨地趴在路邊。傳說,這是明朝太監亦失哈巡視黑龍江時立在入海口廟街的。當時,明朝奴兒干都司管理著黑龍江兩岸到入海口的大片地區。亦失哈曾十次巡視黑龍江,入海口建有永寧寺等廟宇,古稱“廟街”。明清時期,英、法、日的探險者都曾將亦失哈立于入海口的“永寧寺碑”記載在著作里,也成為后人研究那段歷史的珍貴資料。
我們到達哈巴羅夫斯克時恰逢周末,街頭行人車輛不多。我們的向導俄羅斯姑娘瑪莎說:“人們全都到郊外度假去了。這兒不像中國會有那么多的人周末也去加班,在俄羅斯是不行的,這是人們的自由。”
今年23歲的瑪莎繼承著外祖母克里米亞女人熱情、美麗的血統。18歲那年曾到中國佳木斯大學留學,學習漢語言文學;畢業回國以后繼續讀研究生,周末兼職做導游。她對中國古典詩詞非常喜歡,說李白的詩歌是一幅畫,而陸游就像俄國的普希金。有時候,面對這個洋妞的奇思妙想,我只有哼哈答應的份兒。
我向瑪莎打聽中國人在當地做生意的情況,她拉拉自己的休閑衫說:“好辦,去中國城,那是個大市場,專賣中國貨。我的衣服也是從那兒買的。”瑪莎剛上中學時,媽媽在中俄大市場里買了一件羽絨服給她,誰想剛穿一周就露毛了。母親很氣憤,不再喜歡中國貨。瑪莎留學中國時,看見女兒帶回的衣服不再那么粗糙、易壞,才漸漸改變了對中國商人以次充好不講誠信的看法。
根據瑪莎介紹,哈巴羅夫斯克大約有七八萬中國人在做生意或從事種植、建筑、汽配零售等工作,他們一部分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俄邊境貿易大潮時中來此倒貨的“淘金者”,一部分是近幾年到哈巴從事農業、建筑、裝修的打工者。
今年44歲的孔紅軍,在哈巴羅夫斯克的中俄貿易大市場里做服裝生意有十幾年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撫遠開放邊境貿易口岸,迎來了東極邊城的繁榮。盡管一年中只有半年的通關過貨時間,但每天的貿易額平均維持在120~150萬人民幣左右。看到商機撫遠人開始萌生去哈巴羅夫斯克做生意的念頭。
2001年春天,中俄邊境貿易在經歷了前兩年金融危機盧布貶值的風暴后,開始迎來新的轉機。孔紅軍與弟弟兩人在哈巴羅夫斯克中俄貿易大市場租下一個攤位,經營旅游鞋和羽絨服。當時正逢中國貨在俄羅斯的滯銷階段,也是哈巴羅夫斯克政府打擊假貨、清除不良商家的非常時期,經營局面異常困難。
孔家兄弟在天津、沈陽、哈爾濱購進中國知名品牌,銷售時對每一位光顧的俄羅斯顧客認真介紹產品的產地、材質、品質,并承諾顧客所選中的商品在廠家限定的時間穿壞了包退包換。經過幾年努力,中國商品重新得到認可。現在,中國商人在哈巴羅夫斯克經營的各種生意年交易額達到45~60億人民幣。
今年,由于歐美幾個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實行封鎖,造成盧布貶值,中俄大市場的商品交易不如前幾年,商戶收入大打折扣。盡管這樣,孔家兄弟的老婆,還是趕過來與老公一起經營生意。孔紅軍說,她們知道俄羅斯女人比較熱情、開放,喜歡中國男人的勤快、樸實,怕自己男人被勾走了,不如也來哈巴。這樣一舉兩得,即看好了自家男人,也幫忙照顧了生意。
中國商人除了在哈巴羅夫斯克城里做生意外,也有在郊區開辦工廠的。撫遠興佳公司的木材加工廠在霍爾小鎮上已經開了四五年。作為一家中國私人木材加工企業,在當地有三個木材轉運線和兩個加工廠,給兩個社區的俄羅斯人帶來就業機會。每天早上8點半,100多名俄羅斯男女工人準時來到木材轉運場和加工車間,開始8個小時的勞作,薪酬是800~1000盧布。
今年32歲的杰里娜負責木材裝運的檢尺工作,她與另外六個姐妹每年將幾十萬米木材的檢尺數據報給總管,裝運工們才能將那些紅松、白松、樺木、榆木、椴木裝上火車,運往港口或經西伯利亞鐵路直接運往中國陸路口岸。
今年38歲的侯興松,是興佳公司招聘來的俄語翻譯。他告訴我,興佳公司在哈巴羅夫斯克郊外,有三處這樣大規模的木材轉運場和原木加工廠。來自中國黑龍江、吉林兩省的員工與當地居民相處非常融洽,當地的中年人非常愿意來場區干活,離家近、薪酬也不錯。中午,每個場區食堂會為60多個中國工人準備好中餐。節假日包餃子,也會邀請俄羅斯工人一起就餐。
1996年,侯興松19歲,當年他只身前往俄羅斯伊爾庫茨克,投奔早年留學俄羅斯的大哥。大哥安排他半天去市場上賣毛毯和圣誕樹,半天去學校學習俄語。2000年夏天,23歲的侯興松第一次給去伊爾庫茨克做生意的中國人做翻譯;2007年,侯興松應聘到興佳公司做翻譯,每年能掙20萬人民幣。
現在,侯興松已經將自己的家從內蒙牙克石市搬到了哈巴羅夫斯克郊外的小鎮上。他的大女兒在國內上初中,二女兒在哈巴上幼兒園。侯興松說:等大女兒中學畢業,再接到哈巴來念大學。俄羅斯遠東人口少、空氣好,物價便宜,生活節奏也沒有國內那么快,很適合生活。
孔紅軍、侯興松與七八萬名來到哈巴羅夫斯克打拼的中國人一樣,一條界河連著雙城生活,也連著他們對家的思念;在每一天周而復始的生活里,異鄉早已成為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