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歲的朱相生木訥地蜷坐著,朱家門前的那條小路,已多年沒有外人走動了。人們回避的緣由,皆因他兒子的死因:艾滋病。剛開始,朱相生不能接受這種倫理式的冷落,他逢人就說:“春林的病是因為輸血導致的,我們朱家世代清白,不信你們可以問法院。”他漸漸發現,身邊的人根本不相信。
危險的供血
1995年4月14日,生活在河南省魯山縣張良鎮西營村的朱春林返家途中,被人用刀捅進了右側腰背部。醫院決定對其進行輸血治療。據朱相生回憶,醫生讓他們做好輸血準備,然后從樓上叫下來3名年輕人,護士當著朱家人的面,從這些人手臂中抽出血液,直接通過朱春林的手臂注入體內。
當時,朱相生對這種輸血方式就提出了質疑,但護士并未理睬。心存疑慮的朱相生,打聽出一名供血者的名字叫司長根,另外兩名供血者是他從相關醫學證明中看到的,分別是陳偉和陳春生。在這期間,醫院未向朱家人說明3名供血者血液是否健康,也沒有出具任何體檢檢測證明。記者查閱了魯山縣人民醫院1995年關于朱春林住院的病歷后,也只尋到了供血者的姓名、血型和供血量,其他信息均空白。
朱春林輸完血后,逐漸康復。此后8年時間里,他的身體并沒異常。然而,到了2003年10月份左右,他開始感覺體乏無力,身體明顯消瘦并伴有胃酸。
2004年初,朱春林被確診為艾滋病。2005年4月20日,朱春林病逝。
記者了解到,朱春林輸血的1995年,正是國家整頓血漿市場之年,其后不久,河南血漿艾滋問題相繼曝光。
遲來的開庭
在排除了遺傳和不潔性生活后,朱家人想起了朱春林在魯山縣人民醫院的那次輸血經歷。2005年5月,朱相生狀告魯山縣人民醫院。3個月后,立案庭負責人稱:“上級法院通知,艾滋病患者因目前已被政府救助,法院不再受理。”
但朱相生了解到這種情況是醫療事故賠償案件,屬侵權性質,法院應當受理。與此同時,朱相生獲悉法院不立案“是因為魯山縣人民醫院院長李燕俠還是魯山縣人大副主任”。
朱相生將這一情況反映給河南省人大和全國人大。此后,魯山縣人民法院在同年11月立案并審理此案。然而開庭時,法院卻告訴朱相生“因未在開庭前繳納訴訟費而被裁定按撤訴處理”此后朱相生再到法院要求再次立案時,法院又稱:“上級法院現在有文件,此類案件已停止立案。”
朱相生沒有放棄,幾經努力,至2006年11月29日這場等待已久的官司終于開庭。庭審中,魯山縣人民醫院稱3個供血者并非艾滋病毒攜帶者,未能提供他們供血人員的供血檔案,包括身份證、有關照片、體檢表等。
“這樣就難以證明醫院在采血過程中,對3名供血人員的身份是否進行了核對、對照片是否進行了核對,從而導致難以認定縣醫院為朱春林所供血液為合格血液,因此縣醫院應承擔提供不合格血液所造成的侵權責任。”法院方面稱。
看到這個結果,朱相生哭了,他覺得自己的努力沒白費。
無奈的妥協
然而法院還表示,雖然朱春林感染了艾滋病,但并不意味著就是因該病死亡。
朱家人不能接受向平頂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2008年10月28日,魯山縣法院再次就此案開庭,這次開庭的結果,只是提高了一下賠償數額,其他無異。
事實上,折騰了幾年,朱相生不僅沒有給兒子一個清白,家庭也發生巨大變故,孫子和孫女因為外界輿論和家中經濟壓力,早早輟學,兒媳有家難回,自己和老伴,踏上了無盡的訴訟之路。2009年10月13日上午,朱相生領著妻子,到魯山縣法院詢問情況。卻在法院遭到了一伙不明身份人的毆打。2011年,魯山縣人民法院還以“侮辱、誹謗司法工作人員”為由,將朱相生拘留。
幸運的是,朱相生的堅持終于有了結果,2011年底,朱相生68歲時,經過魯山縣人民法院協調,魯山縣人民醫院賠償了朱家35萬元,分3次付清。
但在賠償協議中,除了對朱春林醫療損害賠償案做了簡單記錄后,必須讓朱相生永遠不要因他和老伴在法院內挨打等問題,向有關部門反映。
事實上,朱相生不想接受這筆錢,但因為曾經為兒子治病欠下太多外債,不得已,只能靠這筆錢來償還。
為了兒子的清白,朱相生進行了9年維權。從61歲到70歲,他將花白頭發熬成了純白發,抗爭過心理,抗爭過醫院,抗爭過司法,抗爭過無良媒體,可無法抗爭的,是他兒子已經過去的9個忌日。
(摘自8月14日《民主與法制時報》,圖片選自網絡)
責任編輯:陳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