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義與民生主義的內在聯結及發展

摘 要：孫中山提出的三民主義中“民生主義”占據著重要地位，民族主義和民權主義所提出的一切政治要求，都是為了真正實現民生主義。三民主義發展為新三民主義后，中國共產黨繼承新三民主義形成了新民主主義理論，新民主主義不僅繼承了民生主義的“舉政治革命、社會革命畢其功于一役”的思想，它的經濟政策也由民生主義之“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發展而來。但在革命領導權等根本的方面，新民主主義發展了民生主義。

關鍵詞：民生主義;平均地權;節制資本;新民主主義

中圖分類號：K25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32-0073-03

孫中山是偉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他提出了著名的三民主義：民族主義、民權主義、民生主義。三民主義概括了整個時代的要求和歷史動向，是當時中國最先進最完備的思想體系，其中民生主義在三民主義中有著非常特殊的地位：民族主義和民權主義所提出的一切政治要求，都是為了真正實現民生主義。孫中山逝世后，毛澤東出于和國民黨思想斗爭的需要，對三民主義作了詮釋，通過對三民主義的詮釋毛澤東吸取了其合理的政治資源和思想資源，結合新的革命形勢和革命理論創建了新民主主義理論，毛澤東曾經強調：“新民主主義的革命，和孫中山在一九二四年所主張的三民主義的革命在基本上是一致的。”[1]648新民主主義不僅繼承了民生主義的“舉政治革命、社會革命畢其功于一役”的思想，也吸收了民生主義之“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發達國家資本”思想內核，從革命實際出發發展完善形成了三大經濟政策。

一、三民主義的“民生主義”主旨

孫中山曾非常景仰西方文明，把西方資產階級民權學說作為思想武器，為在中國建立歐美式的資產階級共和國而向封建王朝開炮，但1896年在倫敦蒙難獲救后，孫中山在歐洲作了半年的社會考察，“所見所聞，殊多心得。始知徒致國家富強、民權發達如歐洲列強者，猶未能登斯民于極樂之鄉也。”[2]232“今日最富強莫過于英美……政體已是極美了，但是貧富階級相隔太遠”“貧富不均竟到這種地步，平等二字，已成為口頭空話”[2]232，他感嘆歐美資本主義“文明有善果，也有惡果”，“善果被富人享受，貧民反食惡果，總由少數人把持文明幸福，故成此不平的世界”[1]365。孫中山在學習西方的過程中，已經看到資本主義制度造成的弊端與禍端。為了不讓中國重蹈歐美國家的覆轍，孫中山懷著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強烈愿望，在領導革命黨人在進行民族民主革命的同時，對中國社會問題也進行了積極的理論探索與思考，形成了較為系統的民生主義思想。

民生主義的內容首先提出的是“平均地權”。1903年孫中山在日本東京提出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的誓詞。在《民報》發刊詞中，孫中山將“平均地權”概括為民生主義，在《中國同盟會革命方略》中對其包含的內容及實施步驟作了較為詳細地說明，他指出：“文明之福祉，國民平等以享之。當改良社會經濟組織，核定天下地價。其現有之地價，仍屬原主所有;其革命后社會改良進步之增價，則歸于國家，為國民所共享。肇造社會的國家，俾家給人足，四海之內無一夫不獲其所。”[3]297孫中山認為只要采取核定地價，漲價歸國的辦法，僅收取地租一項，就可以使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富的國家，社會問題就能根本解決。后來孫中山對“平均地權”又加了一項國家照價收買的內容，總的說來，孫中山平均地權的辦法歸納起來為核定地價，照價納稅、漲價歸公，照價收買以及土地國有[4]89。

“平均地權”的方案著重解決城市的土地問題，關于農村土地問題，孫中山則提出了“耕者有其田”的方案。孫中山在1899年和1902年就和梁啟超、章太炎談到過“必能耕者而后授以田”，“不稼者，不得有尺寸土地”的想法，1912年，孫中山與袁世凱“共商國是”，孫中山又談到“耕者有其田”，1924年孫中山在廣州召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期間發表的宣言指出：“國民黨之主張，則以為農民之缺乏田地淪為佃戶者，國家當給以土地，資其耕作，并為之整頓水利，移植荒繳，以均地力。農民之缺乏資本至于高利貸以負債身者，國家為之籌設調劑機關，如農民銀行等，供氣匱乏，然后農民得享人生應有之樂。”[5]27-28孫中山曾經非常贊賞俄國在十月革命后沒收地主的土地分配給農民的做法，但他又認為，中國“除農民以外，都是小地主”，如果采取蘇俄式的土地政策，小地主們就會起來反抗：“革命一時成功，將來那些小地主，還免不了再來革命”。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政府向地主征收重稅，如果“地主不納稅，便可以把他的田地拿來充公，令耕者有其田”。孫中山希望能“聯絡全體的農民，來同政府合作，慢慢商量來解決農民同地主的辦法”[6]558。所以孫中山解決“耕者有其田”的辦法不是通過階級斗爭，而是希望通過階級和解來解決。

“國民黨之民生主義，其最要之原則不外二者：一曰平均地權;二曰節制資本”[7]120民生主義的另一個重要內容是“節制資本”，孫中山認為，中國民生的一切問題首先都是中國太過貧弱，實現國家強大就必須要發展實業，所以民國建立后，孫中山把注意力轉向發展實業，但是游歷歐美的經歷又讓他覺得如果只學習歐洲使用機器的生產方式，而不想辦法預防壟斷資本家的出現，那么以后資本家的壓制手段將會專制君主還要厲害，于是孫中山一方面強調國家要鼓勵發展適宜個人資本經營的中小私營企業，以發展實業繁榮經濟，另一方面他又認為：“凡本國人及外國人之企業，或有獨占的性質，或規模過大為私人之力所不能辦者，如銀行、鐵道、航路之屬，由國家經營管理之”[7]120，除了限制私人資本，孫氏認為最重要的在于發達國家資本，要實現工業化，完成國家富強的使命，就必須依靠國家資本。發達國家資本就是要將“天然之富源，如煤鐵、水力、礦油等，及社會之恩惠，如城市之土地，交通之要點等”最容易造成私人資本壟斷的行業，“悉當歸國家經營”，并且將這些行業“所獲利益，歸之國家公用”[8]135。孫中山所設想的新國家是一般平民的國家，他提出：“國民黨之民權主義，則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數人所得而私也。”[9]592實行民權主義，國家就是人民的國家，國營企業的收益可以用之于全體人民，為全體人民謀福利，所以他認為“國家管理實業”，恰“足使富源之分配較為公正”，國家實業發達，財政有了保證才能相應地減輕貧民“納稅之負擔”[2]634-637。同時孫中山非常清楚，要振興實業，光靠中國自身的力量是難以實現的，必須要利用外國資本，“要照日本辦法，亦采用開放主義”，要“讓外國人到中國辦理工商等事”[10]492，“用外國資本及專門家發達工業，以圖全國民之福利”[2]337-378。

二、新民主主義與民生主義的內在連續性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1919年的五四運動不僅推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而且也促使中國工人階級登上政治舞臺，中國工人運動開始和馬克思主義相結合，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護法運動失敗后孫中山開始注意到十月革命，在和共產國際與俄國的聯系中孫中山開始逐步形成“以俄為師”的觀念。1921年孫中山對剛剛成立的中國共產黨有了初步了解。中共二大后，孫中山開始和共產黨討論國共合作方式等具體事項。不久孫中山就做出了國共合作和改組國民黨的決策，以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為內核的新三民主義思想開始初步形成，但正當國民大革命取得北伐勝利之時，國共第一次合作破裂。中國共產黨人繼續高舉民族民主革命旗幟，領導人民大眾與國內外反革命派進行斗爭。在土地革命戰爭的基礎上和國共合作抗日的大背景下，中國共產黨人根據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繼承并發展了孫中山的新三民主義，對如何建立獨立、民主、富強的新中國進行了新的探索，形成了新民主主義思想。

新民主主義對民生主義繼承頗多，首先在革命階段論上，毛澤東繼承了民生主義的“舉政治革命、社會革命畢其功于一役”的思想。在中國這樣一個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孫中山通過民生主義率先提出了在民族民主革命勝利后，應當接著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或社會主義改造的觀點：“舉政治革命、社會革命畢其功于一役”，民族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兩個階段應當銜接，不能再加一個資產階級專政的階段。孫中山“畢其功于一役”的思想為很多人所批評，認為他沒有分清楚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任務，但其實他的這種思想并不是認為“社會主義的任務，合并在民主主義任務上面去完成”，而是認為“必民權主義實施、而后民生主義可以進行”[10]338，在進行民主革命的時候就考慮“革命的目的”一一建立社會主義的國家，而不應當在民主革命勝利之后，把“社會革命”“擱置”起來。毛澤東在這個意義上繼承了孫的“畢其功于一役”的思想。他說“如果說，兩個革命階段中，第一個為第二個準備條件，而兩個階段必須銜接，不容橫插一個資產階級專政的階段，這是正確的，這是馬克思主義的革命發展論”[10]678。這種思想為中國革命實踐所證實：民族民主革命成功后，在以新民主主義社會作為過渡階段后通過社會主義改造進入社會主義社會。

新民主主義在具體內容上與民生主義存在很多的相似之處，新民主主義的經濟政策完全由民生主義之“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政策發展而來。首先，新民主主義也反對消滅私有制、沒收資本家的私有財產，主張在節制資本的前提下保護和獎勵私人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發展，以利于國計民生。毛澤東指出：“我們對于私人經濟，只要不出于政府法律范圍之外，不但不加阻止，而且加以提倡和鼓勵，因為目前私人經濟的發展，是國家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所需要的”[11]133。1949年，毛澤東再一次強調：“在革命勝利以后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還需要盡可能地利用城鄉私人資本主義”，“認為可以拋棄‘節制資本’的口號，這是完全錯誤的”[12]1432-1433。其次，新民主主義也主張節制私人資本，壯大國家資本，國有經濟占社會經濟主體地位，強調能源、資源和重要的行業由國家掌握，由國營經濟掌握國家經濟命脈。“大銀行、大工業、大商業，歸這個共和國的國家所有。‘凡本國人及外國人之企業，或有獨占的性質，或規模過大為私人之力所不能辦者，如銀行、鐵道、航空之屬，由國家經營管理之;使私有資本制度不能操縱國民之生計，此則節制資本之要旨也’這也是國共合作的國民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的莊嚴的聲明，這就是新民主主義共和國的經濟構成的正確的方針。”[13]638-639再次，民生主義和新民主主義都主張多種所有制經濟并存，“中國實業之開發應分兩路進行：（一）個人企業，（二）國家經營是也。凡夫事物之可以委諸個人，或其較國家經營為適宜者，應任個人為之。”[2]253民生主義主張除了國家所有制經濟外還應有私人所有制經濟，后來孫中山提出利用外國資本，實行開放政策就會有中外合資經濟。而新中國成立后的新民主主義社會階段就實踐了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存，在社會主義改造前，除了國營經濟，還有合作社經濟、國家資本主義（公私合營）經濟、個體經濟、民營經濟。最后在對待土地資本問題上，新民主主義也強調要利用國家力量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實現“耕者有其田”。孫中山雖提出了“耕者有其田”，卻沒有找到實現“耕者有其田”的具體方案，毛澤東不但繼承了“耕者有其田”思想，而且把這一思想付諸了實踐，共產黨人在1928年就制定了土地改革的方案，1953年全國土地改革運動完成，地主階級土地所有制在中國大部分地區徹底終結。毛澤東說：改革土地制度，實現“耕者有其田”，這“是一切革命民主派的主張，并不單是我們共產黨人的主張。所不同的，在中國條件下，只有我們共產黨人把這項主張看得特別認真，不但口講，而且實做。”[14]1075

民生主義是20世紀初中國遭列強侵略，民眾貧困無依的歷史背景下社會經濟發展動向和千百萬下層民眾愿望的表現，孫中山根據世界發展的大趨勢，提出并試圖解決在發展經濟的同時防止兩極分化和實現人民共同富裕的問題，為中國社會描繪了一幅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美好前景，毛澤東繼承了為國家富強、人民幸福而革命的出發點，立足于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用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吸收“平均地權”“節制資本”的合理核心，創建了新民主主義理論。毛澤東在1956年11月12日《紀念孫中山先生》一文中所說的：“現代中國人，除了一小撮反動分子以外，都是孫先生革命事業的繼承者”，毛澤東繼承并升華孫中山的民生主義思想，目的就是為了完成孫中山的未竟事業。

三、新民主主義對民生主義的矯正與發展

孫中山的民生主義是與民權主義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雖然規劃了民生主義的美好前景，提出了節制資本和平均地權的革命主張，但是沒有說明通過哪個階級領導才能實現這一目標。孫中山雖然贊成馬克思的階級斗爭學說，但是他又認為中國社會發展程度低，社會分化不太嚴重，資本家的勢力尚未成氣候，還不存在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階級斗爭，所以他也不承認無產階級的革命領導權，他雖然提出建立“只許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數人所得而私”[9]592的政權主張，贊成建立國共兩黨為核心的幾個革命階級聯合專政的國家，但對“人民”的概念相當模糊和籠統的，更沒有指出通過哪個階級領導、通過什么方式真正實現人民主權的問題。所以這種民權主義就具有一定的空想性，在這種空想的民權主義下，就怎么可能真正建立只許為“一般平民所共有”的國家，那么在這種背景下實現國營經濟真正能實現“國家管理實業”，恰“足使富源之分配較為公正”[2]634-637，能減輕貧民的納稅負擔嗎？國家政權掌握在哪個階級的手里，就能決定國有化的階級性質，蔣介石后來把封建買辦的官僚資本主義冒充當年孫中山極力主張發達的“國家資本”，就很明顯地說明了不建立真正的人民主權國家是不可能真正實現民生主義的。新民主主義更強調無產階級對革命的領導作用，毛澤東對各個階段的“人民”含義及其權利做了較為明確的定義，并且說：“只許為一般平民所共有，不許為資產階級私有的國家制度，如果加上工人階級的領導，就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制度了。”[12]1478他雖然稱贊節制資本和平均地權是“新民主主義共和國的經濟構成的正確的方針”[15]678但他強調“新民主主義的政治、經濟、文化，由于其都是無產階級領導的緣故，就都具有社會主義的因素”，而且是“起決定作用的因素”。新民主主義明確了革命的領導階級從而實現了對民生主義的超越。

雖然新民主主義在具體內容上對民生主義有頗多繼承，但是新民主主義處于革命的新階段，有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在具體內容上對民生主義有所發展，首先，孫中山的民生主義認為，中國國力衰弱，實業不發達，沒有大資本家產生，只有“大貧”與“小貧”之分，因此在大力發展實業、壯大國家資本的同時只需要限制或節制私人資本;而新民主主義根據新的革命形勢認為，除了限制私人資本家的發展，中國當前的蔣、宋、孔、陳四大家族的官僚資本壟斷了中國的經濟命脈，阻礙了國民經濟的發展，因此還主張沒收官僚壟斷資本歸新民主主義國家所有。其次，在對待土地資本問題上，兩者雖都主張實行“耕者有其田”，但是民生主義主張階級調和，不敢提出徹底消滅地主階級土地所有制，希望通過協調地主和農民的矛盾，以和平的方式來實現“耕者有其田”，孫中山也沒有提出一個實現“耕者有其田”的具體方案;而新民主主義則主張徹底消滅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有更加徹底的土地革命綱領：“這個共和國將采取某種必要的方法，沒收地主的土地，分配給無地和少地的農民”“掃除農村中的封建關系，把土地變為農民的私產”[13]639，并且共產黨人還在新中國成立后迅速在全國實行這個徹底的土地革命綱領。最后，在對待外資問題上，民生主義主張發展中國實業要利用外國資本，實行開放政策，全面引進外資和人才。孫中山認為可以利用歐美列強一戰后的“剩余物資”、生產技術和各界管理專家來推動中國工礦和交通事業的發展，“以外國資本主義造成中國之社會主義”[2];然而在當時以中國衰弱的國力和復雜的國際背景而言，民族沒有真正獨立，爭取國際合作很難不拱手讓出主權，想法雖然很好可實施性卻不強。在新民主主義社會階段，雖然已經實現了真正的民族獨立，但在當時具體的世界政治格局下，新中國只能主張“必須一邊倒”，新中國也利用外資、外法和人才，但在當時只能主要尋求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世界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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