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外國政要的名字翻譯成中文,常常出現不分遠近、難辨雌雄的各種版本。比如美國前國務卿先后有“希拉里”“希拉里·克林頓”“克林頓”以及“希拉里克林頓”“希拉里-克林頓”等多種譯寫。花樣翻新的錯誤已成眾口鑠金之勢,涉及千千萬萬個“洋竇娥”。
“空中國務卿”究竟叫什么 世界多數語系的姓名表述是名在先、姓在后,新聞報道為簡潔故,通常省略親昵的名而保留莊重的姓。對于女性而言,婚后一般隨丈夫的姓氏,如菲律賓前總統阿羅約、阿根廷總統基什內爾等。其中有的再婚后堅持繼續使用前夫姓氏,如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德國總理默克爾。如此操作模式已成常規,為大眾所熟知和遵守。
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4年在任期間出訪總里程95萬英里、訪問國家多達112個,因此被冠以“空中國務卿”之稱。中文媒體因擔心與其曾任美國總統的丈夫比爾·克林頓“混為一談”,遂打破常規,直呼其名。如早在2000年1月中旬她計劃競選參議員時,諸如《希拉里要當議員克林頓婦唱夫隨》之類的標題就見諸報端。這在客觀、中性的國際新聞報道中顯然有失莊重,也給人一種當事人仍“待字閨中”的感覺。令人欣慰的是,有的媒體在隨后的報道中改用其姓氏,如2009年2月21日《美國國務卿克林頓抵京訪華》。
也許是擔心克林頓夫婦的姓名太有“夫妻相”,在“空中國務卿”任職的4年里,媒體在標題中轉而錯誤地使用全稱,如2011年9月《楊潔篪會見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等。直到目前,這種錯誤仍非常普遍。事實上,帶有職務修飾的“克林頓”已清晰地表明身份,此處的名完全是添足之舉。在一向視“短”為靈魂的標題中,全稱更顯得多余。好在美國人的名字總體較短,如果出現在動輒十幾個漢字的俄羅斯人名中,標題將冗長得令人窒息。
今天回過頭來看,布什2001年出任美國總統后,我們并沒有擔心其與曾任美國總統的父親重姓而另起爐灶。所謂“老布什”“小布什”之說等都只是民間版本(美國民眾則稱“父布什”和“子布什”)。在正式報道中,媒體大都直呼其姓。
再反觀對“國務卿克林頓”姓名的擔心,其實還有一種“退而求其次”的譯法,即直呼“克林頓夫人”。
政要譯名也應講究性別之美 “空中國務卿”的姓名譯寫還暴露了翻譯上的隨意性,從而導致性別混亂。根據有關規定,為體現性別的不同,翻譯外國女性姓名時要使用帶有女性特點的字。據記者不完全統計,20世紀80年代以來,各大語種共規定了21個字,包括常見的“瑪”、女字旁的“娃”、草字頭的“蕾”和雨字頭的“露”等。如果最初用21個字中的“琳”將“克林頓”校正為“克琳頓”,當再不會有后來的是是非非。
問題是,同一個姓氏“克林頓”,到夫人這里能隨意改變嗎?是否有違“夫唱婦隨”這一古訓?這也全是規定動作,而且有先例可援。如上世紀60年代美國性感影星瑪麗蓮·夢露,她父親的姓氏就譯為“門羅”,與提出“門羅主義”的美國第五任總統的英文“Monroe”完全相同。大而言之,在夢露這個家族中,包括其母在內的女性都姓“夢露”,男性都姓“門羅”。設想夢露的姓氏也譯成“門羅”,其吸引力定會大打折扣。
事實上,除韓國、朝鮮、日本、越南、新加坡等國家外,其他不直接受漢字影響的外國女性,在性別的譯寫上也大抵如此。只是有的語種在性別用字上涇渭分明,讓我們的譯寫省了心。如俄羅斯女性的姓氏要在父姓或夫姓后根據發音要求加“娃”“娜”或“卡婭”等后綴,這樣契訶夫、普希金和奧斯特洛夫斯基等文學家的妻子和女兒(當然是出嫁之前)就分別姓“契訶娃”“普希金娜”和“奧斯特洛夫斯卡婭”。對于俄國人的這種做法,我們一直照單全收而沒有違和感。相信適應了這種思維方式的俄語界人士,對于英美女性姓氏用“瓦”而不用“娃”,肯定感覺相當不自在。
就“希拉里”的譯寫而言,也存在著問題,至少內地不如沒有嚴格規定的香港做的可取。港譯版“希拉蕊”,雖被學術圈嘲諷為“稚嫩”(名字顯然不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但其女性特點卻躍然紙上。中國女性名字中帶“蕊”的也比比皆是,與象征美麗、希望的“蓓蕾”近義。內地本是有法可依,根據對應的發音,當譯為“希拉麗”。當年沒有明確規定時,我們都譯出“伊麗莎白”“朱麗葉”等柔美溫潤的姓氏。
約定俗成不等于“將就著用” 一個外語專名,可視情形譯成多個漢語版本嗎?答案是肯定的,漢譯擁有自身的“版權”。多少年來,我們一直在享受這一做法帶來的“紅利”。例如同為“America”,國家和民族譯成“美利堅”,大陸和洲則譯成“亞美利加”。而同一個“Georgia”,漢譯則出現了三副面孔:“格魯吉亞”(南高加索國家)、“佐治亞”(美國東南部一州)和“喬治亞”(一種建筑風格)。雖然不同版本是語源不同所致,但其益處顯而易見:從名字上即可直接分辨開來,避免了冗余解釋,也絕對不會出現2008年8月谷歌地圖鬧出的俄羅斯軍隊入侵美國佐治亞州的大烏龍。
從長遠來看,不當的譯寫還有可能導致懂行者非議。美國人就不止一次要求將“奧巴馬”譯為“歐巴馬”,因為從發音上“歐”更接近;將“白宮”改譯為“白屋”或“白房”,因為英語中的“house”從沒有“宮殿”這一臆造義項;將“state”譯成“國”,否則“美利堅合眾國”就成無源之水。雖說譯寫是漢語自家的事,但我們在2005年確應韓國要求將漢城改為“首爾”。也許有人堅持遵守“約定俗成”的譯寫原則,即長期形成的表述,即使不當,也當沿用之。
實際上,至少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不止一兩個外國政要的人名在譯寫上受到“不公平待遇”。南非的兩個“祖馬”都身居要職,多少年來新聞標題要么不辨雌雄,要么費心加注。如嚴格按照規定,女“祖馬”譯成“祖瑪”即迎刃而解。為凸顯阿根廷總統的性別,標題同樣費盡心機:要么使用其名“克里斯蒂娜”(此時想到了女字旁),如2015年1月30日《阿根廷總統克里斯蒂娜將訪華》;要么人為地加上“女”字,如2014年1月23日《阿根廷女總統沉默多日后首度公開講話》。在不專門討論女權主義的文章中,標題如此處理也很不妥當。
比較而言,美國政壇高層女性姓名錯譯的例子就更多:前國務卿賴斯本該為“賴絲”,前眾議長佩洛西應為“佩洛茜”,國防部前副部長弗諾努瓦中的“瓦”也應改成俄語人名常用的“娃”字等。至于普通女性因錯譯而“撲朔迷離”的,則更是數不勝數。因此,姓名譯寫上的撥亂反正,“解救”的不是一兩個政要,而是眾多“洋竇娥”。
總之,如果當初按照規定譯成“希拉麗·克琳頓”,當不會有這么多“補臺”動作。?笪
(陳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