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年前,呼倫貝爾大草原,九月末,初雪。一行人借了一支半自動步槍,體驗了一回狩獵的滋味。經過大半天折騰,還真有所收獲,竟然打到了一只肥碩的公鹿。陪著我們的人迅速掏出匕首豁開鹿腹取出心臟,然后是將心臟抓緊擠出內中的鮮血。事后聽說,公鹿的鹿心血是頂尖名貴的藥材,如果有誰病入膏肓將要離世,喝兩勺公鹿的鹿心血保管能起死回生,怎么也能將就著把心里話說完再斷氣。
二十年前,在西藏山南朗縣的大山里做考古發掘,忽然看到對面山坡上立著一只傻呆呆的麝(屬鹿科),在工地上幫工的藏民馬上提著槍帶著狗從旁邊圍了過去。不一會兒,這只麝居然被狗圍堵到了我們的跟前,緊跟著,提著槍的藏民也追了過來,舉槍,射擊,麝應聲倒地,藏民跑過去,拔出插在腰間的小刀,沖著麝的肚皮就是一擰,眼瞧著肚皮下邊連皮帶肉被割下來一大塊。我不解他的舉動,問身旁的另一個藏民:“他割麝肚子上那塊肉干嘛?”他說:“那是麝香,值錢著呢?!摈晗??我聽說過這玩意,據說包治百病,于是,我走上前,和那位藏民說起我想買麝香,他伸出了五個手指頭,嘴里說:“沒五百塊錢不賣!”我說:“四百!”他搖搖頭,轉身走了??脊虐l掘工作完成以后,到了拉薩,在市場上看到與藏民割下來的差不多大小的麝香標價兩千。離開西藏,轉道成都,看到市場上一塊還沒藏民割下來的大的麝香標價一萬兩千塊。于是,腸子都悔青了。
好了,言歸正傳,說說鹿和咱們祖先的關系、鹿和咱們文化的關系。
關于鹿,《說文解字》說:“鹿,獸也。像頭角四足之形?!鄙瞎艜r期,鹿很多,是人們用來果腹的最多的野獸之一。或許是因為外表漂亮,尤其是發情的雄鹿常給人一種孤傲的感覺,于是,遠古的人們將鹿也當作了崇拜的對象。古人認為,鹿是一種瑞獸,就是和善的有神性的野獸,在野外如果見到了鹿,就預示著將會趕上好運。
古人對鹿的崇拜源于三點,第一點,鹿的奔跑能力出類拔萃;第二點,雄鹿長著漂亮的鹿角;再有就是鹿從不會主動傷人,而且是古人主要的食物來源。遠古時期,跑得快就意味著生存機率高,而漂亮的鹿角令古人遐想,鹿不但不傷人還能為古人提供食物,由此,古人便將鹿視為瑞獸,當作了圖騰崇拜的對象了。
還有一種說法,古人對鹿的崇拜源于生殖。
古人崇鹿,有兩條很直接的原因,其一是,趕上發情,一只雄鹿在數天之內有本事與二、三十只甚至上百只雌鹿交配,而男人呢?通常是沒這般本事的,眼瞧著雄鹿如此健碩,男人不可能不自愧不如,進而是,幻想著有雄鹿一樣的交配能力;其二是,古人發現,鹿茸、鹿胎、鹿血、鹿鞭對治療男人舉而不堅、早泄早衰,女人經血不調、不孕不育癥的有特效,依靠鹿,男人更強了,女人懷孕了,鹿成了很多人的救星,于是,鹿就成人崇敬的對象了。
文化的鹿
《詩經》中有一篇叫做“鹿鳴”的小詩,雖不是直接寫鹿,但借著鹿抒發情感讀起來卻也是朗朗上口:“呦呦鹿鳴,食野之草。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闭f明鹿在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期是受人愛敬的。
由鹿構成的字很多,而且,大都很有些講頭。
麗,繁體作“麗”。麗有美麗、華麗的意思。鹿頭上有兩只角,所以麗又有成雙成對的含義。為什么一對好夫妻會被稱為伉儷?原因就在于麗有并列的概念。鹿角長在鹿的頭頂上,因此,麗還有附著的意思,對此,《易.離》說:“日月麗乎天,白谷草木麗乎土?!?/p>
驪,并駕,也指黑色的馬;纚,古時束發的黑色布帛;慶,繁體為“慶”,《說文解字》說:“慶,行賀人也?!甭瓜笳髦槿稹⑾矐c,鹿皮就成了古人在吉禮必送的禮物;塵,繁體字是這樣的“塵”,鹿跑動,揚起塵土,群鹿奔跑能讓人在造字時聯想起來,可見,古時,鹿很是常見;麓,《說文解字》說:“麓,守山林吏也。”麓的本意是看守山林的官吏。后來,麓有了山腳的意思,為什么會是這樣呢?這是因為鹿通常都生活在山腳下,而由鹿派生出來的麓有山腳的概念也就不足為奇了;膔,《集韻》說:“腹鳴也。”肚子叫為膔。這個字通“膘”,多吃鹿肉就能長肥膘,古時,鹿肉是人們常吃的食物。
古時,制作玉器常以鹿為模,而且,各個時代,雕琢樣式也有區別。 這么說吧,鹿在人們的心目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漸失去了神祗的外衣,最終,變得尋常而通俗了。
有句成語叫做“逐鹿中原”,群雄爭霸都想拿下天下,為什么要在中原追鹿呢?要想把這事兒說清楚,首先得知曉這個成語的出處。該成語出自《史記.淮陰侯列傳》:“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登也?!毕鄠?,楚漢爭霸,劉邦和項羽曾在中原定下“逐到鹿者為勝”的約定,后來,劉邦得到了天下,“逐鹿中原”便傳開了。
逐鹿,追上了鹿,還要殺死它,這就有了另一個和鹿有關的成語:“鹿死誰手”。這個成語出自《晉書.石勒載記下》:“朕若逢高皇,當北面而事之,與韓鵬競鞭而爭先耳。朕遇光武,當并驅于中原,未知鹿死誰手?!睎|晉時,十六國中的后趙的開國皇帝石勒一天設宴招待高麗使臣,酒至半醉時,石勒問大臣徐光道:“我比得上上古以來哪位君王?”徐廣道說:“您的才智超過了漢朝的高祖,您的本領超過了魏朝的始祖,自三皇五帝以來,沒一個君王能與您比肩,您是軒轅黃帝第二?!笔章牶笮α耍骸叭速F有自知之明,你說得太過分了,如果遇到漢高祖,我情愿做他的部下,只想和韓信、彭越爭個高低;如果碰到漢光武帝,我愿意和他一起在中原打獵,較量一下到底鹿死誰手?!?/p>
《本草綱目》說:“大抵鹿乃仙獸,純陽多壽之物。”《睡虎地秦簡》記載道,上古時,鹿曾被列為十二生肖的第七位,即后來的馬的位置,十二地支中午陽最盛,這與鹿為“純陽多壽之物”的說法倒是吻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