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如熊培云本人所說:“這個世界很奇妙,有些曾經被淹沒的東西,會慢慢回來。尤其最近幾年,我明顯感覺到了詩歌的回歸。一切就像胡適在1938年談憶舊詩時所寫的那樣:‘毀滅了的似綠水長流,留住了的似青山還在’。我忽然發現,其實詩歌從來沒有離開這片土地,正如星星沒有離開天空。”
陽春三月,熊培云帶著他的新書《我是即將到來的日子》來到成都舉辦講座,講座的主題是“文學與人生”。熊培云曾經是《南風窗》雜志的主筆、駐歐洲記者,現任《新京報》首席評論員,也為《南方周末》《東方早報》等報紙撰寫專欄。從2007年到2013年,熊培云出版了《思想國》《中國之覺醒》《重新發現社會》《自由在高處》《一個村莊里的中國》《這個社會會好嗎》幾本書籍,被讀者冠上了“時代觀察者”的稱呼。從他的書名我們不難看出,熊培云是一個執著于現實觀察、勤于追問和思考的作家。
然而《我是即將到來的日子》是一本詩集,從高度追求理性、落腳于現實的新聞評論,到充滿個人情感的詩歌,熊培云沒有把這叫作轉變,于他而言,這似乎更應該是一種“回歸”。
他始終是個詩人
熊培云在新書的扉頁寫道:“20年前,我扔下了鋤頭和詩歌進城,一去不返。我慶幸自己現在找回了詩歌,我還要找回我的鋤頭。”
1973年,熊培云出生在江西省的一個村莊。他在《一個鄉村里的中國》里寫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是讓我愛到絕望的16個字,仿佛濃縮了我在江南鄉下的所有美好記憶。”故鄉賦予了熊培云最初的詩意,年少時在有限的教育條件下與詩歌的接觸,讓他激動于語言的神奇,從此他走進文字的世界并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
15歲那年,熊培云獨自背著用作文本裝訂而成的詩集到《九江日報》投稿,那是他第一次遠行。“一個來自窮鄉僻壤的翩翩少年,背著自己的詩稿站在了城市街頭,要開始和這個世界的戀愛。”而后,熊培云走進了泰戈爾、普呂多姆、葉芝、聶魯達、雪萊等人的詩歌世界,這個少年在少不經事的年紀長出了一點濟世的情懷。
這一點“濟世的情懷”貫穿于熊培云后來的所有書寫當中。年少時,熊培云偶然和一位同村的老伯交談,老伯問他將來有何打算,他天真地回答:“給你們寫詩啊。”老伯嘆息道:“寫詩有啥用,我們又看不懂。”少年對這一幕刻骨銘心,他由此立志做一名時代的觀察和書寫者,讓更多人關心農民,關心每一個具體的人的命運。
熊培云從他從小生長的村莊出發,從他熟悉的鄉民的命運軌跡中思考了許多,撰寫出了《一個村莊里的中國》。他在書中寫道:“我在我的鄉村度過了童年與少年。這里曲港魚跳,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生活在這里的一代人,他們的生命從不被人注意……而我,因為曾經在故鄉的青山上終日游蕩、勞作,切身體會了這片土地的平凡生活,所以愿意把它當作觀察時代興衰的窗口,并相信透過它悄悄然的生長和喧嘩,我更有機會理解這個時代以及深藏其中的力量。”
在熊培云寫就的每一篇評論中,理性的思考之外,字里行間都滲透著情感,讀者能直觀地感受到他的語言之美。這一切都源于詩歌對于他的啟蒙,使得他的文字能夠回歸到詩意中去。
感性和理性
十幾年來,熊培云作為一名記者和評論員,對于時代的參與和記錄給他帶來了聲譽,他也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理想。但他仿佛也累壞了,熊培云說:“我疲倦于和這個世界糾纏不清。我很清楚,讓我終身受益、恩澤靈魂的是文學,而非時事評論。”從時事評論轉向詩歌的做法很像一次“疲憊的逃遁”,但事實并非如此,這個習慣了用思考和詩意的情懷記錄現實的人,是在尋找另一種表達方式。
“許多人說文學死了,而我卻正在‘逃’向它”,這是熊培云對于文學的態度。他說:“區別于評論對現實世界的修修補補,我希望能夠另起爐灶,回歸文學,在那里搭建我的意義世界,與現實世界平起平坐。”所謂“意義世界”是指一個的人內心和精神領域,所謂“平起平坐”是說這個由意義構建的世界可以同現實平行并存。
熊培云在新書的自序中對“詩與思”“感性和理性”進行了思考,“即使是一首僅限于抒情的詩,只要它能抵達人心之美,就能喚起人們沉睡的理性”。他堅持認為,文藝的真正價值在于對人性之美的堅定扶持。“記得我年少時在鄉間上學,在秋冬的早晨,看著凝結在路上的白霜,我總會在心里吟誦溫庭筠的‘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因為這兩句詩,即使是在那樣孤獨的清晨,我也會覺得自己走在詩意里。”
在新書中,熊培云并沒有讓他的詩歌只停留在構建世界的幻象或詩意的審美中,他給部分詩歌添加了注釋,給讀者更多關于愛欲、正義與人的命運的深沉思考。他說:“我至今認為,尋找一種適合我的表達方式是一件無比嚴肅的事情。”
近年來,由于經常去各地開辦講座,熊培云養成了在飛機上寫詩的習慣——在天上寫一首詩,重回大地時,世間就多了一首詩。這個習慣本身不就是一首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