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五彩”,不可方物
說到明清瓷器,很多人不以為然,不就是些個瓶瓶罐罐嘛。錯!中國歷史文化藝術的很多精華都在里面呢。
很多去過歐美游歷的人都知道,在巴黎盧浮宮、倫敦大英博物館、羅馬西斯廷教堂和圣彼得堡的爾米塔日博物館等藝術珍寶殿堂里,都有大量西方百年前的古典寫實主義油畫作品,讓人目不暇接,嘖嘖稱贊。
眾所周知的緣故,中國的博物館里鮮能見到歐洲的古代藝術品,其收藏品大多是文人墨客的書法或者是傳統寫意的繪畫。不過,中國民間遺存的大量明清瓷器里,卻能讓我們欣賞到數百年前,中國藝術家創作的寫實主義“油畫”。
既然說的是“油畫”,就不能拿大家熟知的“青花”來說事兒。
中國古代寫實主義“油畫”的主角就是“五彩”瓷。元代時,中國的瓷器工業文明和中亞傳入的伊斯蘭文明相融合,誕生了令人自豪的“青花”;明代以后,“五彩”開始出現并達到一個高潮,著名的萬歷“雞缸杯”就是一個完美代表。
不過,“五彩”真正掀起藝術的高峰,卻是在清代康熙年間(1661~1722年)。
康熙十九年(1680年)景德鎮正式恢復御器廠;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海禁開放后,大量瓷器出口換白銀,青花和五彩尤為突出。后來的“鴉片戰爭”就和全球貿易硬通貨白銀大量涌入中國,使得歐洲外貿收支難以平衡有關系。
康熙“五彩”的最大特點是運用了釉上藍彩和黑彩,形成了紅、綠、黃、黑、赭、藍等多種顏色的搭配和運用。由于有了深色調的藍和黑,使得“五彩”的色彩對比更加和諧、沉穩。康熙時藍彩燒成后的色調,其深艷程度超過了青花,而黑彩又有黑漆般光澤。康熙“五彩”所用的顏色比明代大大增多,因此康熙“五彩”比明代單純釉上五彩更顯得嬌艷動人。
釉上彩是在彩爐中低溫燒成的,火候的把握十分重要:溫度過高,有些釉上顏色會流動或損失,爐溫太低則彩料的光澤不足。康熙“五彩”一般都色彩鮮艷,光澤明亮,這說明康熙時燒制彩瓷的工藝已十分成熟。《飲流齋說瓷》記載:“清代彩瓷變化繁跡,幾乎不可方物,康熙硬彩、雍正軟彩。硬彩者,謂彩色甚濃,釉傅其上,微微凸起也。”
康熙時期繪畫工致精麗、生動傳神,改變了明代嘉靖、萬歷時只重色彩而不講究造型的粗率畫風。其施彩較明代均勻,勾勒輪廓所用線條以焦墨為料,筆鋒勁挺有力,后用油墨彩料,筆觸圓潤柔和。
彩色電影,農家“油畫”
“康熙彩畫手精妙,官窯人物以耕織圖為最佳,其余龍鳳、番蓮之屬,規矩準繩,必恭敬止,或反不如客貨之奇詭者。蓋客貨所畫多系怪獸老樹,用筆敢于恣肆。”《陶雅》中對康熙民窯五彩瓷器的評價是客觀的。
正是因為時代的進步,康熙時期的彩料燒制工藝的成熟,使得“五彩”真正具備了歐美的“油畫”效果。如果說“青花”是典雅的黑白影片藝術的話,那么“五彩”就是彩色電影的誕生。
康熙年間,中國的江南某地,或許是富春江畔。大約是秋天的光景,剛收完一季水稻后,一位老大爺披著蓑衣,手上拿著竹枝,在田里吆喝著水牛。水牛輕松地拉動農具,清理著水田。旁邊的田壟上,一個小伙子赤膊上陣,正在往整理好的田地里引水;幾個年輕的漢子,有的在田壟上搬運稻苗,有的在水稻田里手臂里掛著竹篾簍子,挽起褲腿插秧。
遠處的農舍樹木茂盛,兩個光頭的男孩子看著父輩們在田里忙碌。哥哥年紀大一些,已經穿上接近成人的衣著,腰間系上了束帶。小弟弟則跟在媽媽旁邊,看樣子還是穿“開襠褲”的年歲。小院子的竹籬笆后面,一位身著綠裙的婦人倚在門邊,朝著丈夫所在的方向幸福地眺望。她的身旁,一頭小梅花鹿也擠出來,似乎被農家院外面熱鬧的插秧場面所吸引。
這一副生動的農家生活“油畫”里,男女老少加起來一共9個人。各自的形態不同,面部表情很豐富,身形動作和衣裳的飄動非常生動。勞動的人們幾乎都是光腳,只有踩著農具的老翁和孩子是穿鞋的,婦人的身體有一半掩映在籬笆墻后面。成年人都是束發,系上頭巾。
康熙“五彩”還有著明代瓷器繪畫藝術的傳承影響,人物勾勒還能看出一些明代萬歷、崇禎的痕跡。這時候也沒有畫出男人留辮子的畫面。藝術上“崇古”也是一種現象,即使在“康乾盛世”里也是如此。
康乾盛世,社會穩定,民生幸福,瓷器繪畫的人物特點就是從容、大氣、生動,積極向上的感覺。到了光緒以后的清晚期到民國,社會動蕩,民生多艱,瓷器藝術業急劇衰落,瓷器繪畫的人物特點就是晦暗,呆滯,毫無生氣。
有趣的是,這實際上是清代同治年間一位民間畫家的“康熙五彩”風格的作品。因為,這幅現實主義“油畫”是非常到位的“康熙五彩”藝術水準。但是,它的胎體,瓷土的特點卻達不到康熙時代的高標準了。也就是說,畫得不錯,但是用的“宣紙”的質量不是最好了。
藝術,從來就和歷史的發展,社會的環境密不可分。同治年間的“康熙五彩”,140多年前的中國寫實主義“油畫”,“開卷有益”乎!(撰文、攝影/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