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曾經生意盎然,如今卻日漸頹敗的故鄉老宅,正在遭遇現代文明的野蠻襲擊,即將淡出人們的視線,以致記憶的忘卻。
為了鄉愁的延續,李民在洛杉磯的海邊,用畫筆定格山西老宅的年輕模樣,試圖停駐記憶中的最美時光。
鄉愁,一種溫柔朦朧的心緒,一番濃郁厚重的情愫。
在詩人眼中,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是一支月夜里清遠的笛,亦是一種霧里揮手別離般模糊的惆悵。而在畫家李民的筆下,鄉愁是斑駁的青磚,是莊嚴的照壁,是幽深的老巷,也是天邊那抹斜陽下一顆悸動的心。
“那時的日子閑散,無目的游蕩于老巷子里,手觸碰著墻上的青磚,仰望高聳的房檐從肩頭劃過。在巷口轉個彎出來就是西大街,路邊拾階而上的是各種店鋪。常跟著大人們出入,一路朝東,刺眼的陽光透過古樓門洞直撲臉頰。孩子們穿堂風似的在院子里從前門跑到后門,或躲在掩壁的旁邊,享樂著祖先留下的大宅。”這是李民童年的記憶中故鄉的模樣。
李民出生于山西太谷縣,這座地處晉中盆地的小城始建于西漢,有著悠久的歷史與文化傳統,與祁縣、平遙共同成為聞名遐邇的晉商故里。這里遺存著諸多晉商大院,其中包括始創于十七世紀中葉,建成于十九世紀后期的曹家大院,以及始建于清乾隆年間的孔祥熙宅院。
上世紀90年代初,李民離開故土,遠渡重洋來到美國,一手一腳開創自己的藝術夢想之路。畢業于山西大學藝術系油畫專業的他,憑著精湛的繪畫技藝,很快在異國他鄉立足安身,在南加州建立了自己的繪畫工作室。之后,辦畫展、獲獎、當評委、傳道授業,李民在自己打開的這片藝術天地里一路向前,如魚得水。
二十余載的光陰似乎只在轉瞬間,當年那個少壯離家,意氣風發踏上異國他鄉的人,如今已年至花甲。而鄉愁,就像是秋天落入土地里的一顆種子,在靜寂中默然,積蓄水分與氧氣。終有一日,它悄然萌發,破土而出,盡情生長!
對于李民來說,雖然年年回鄉探母,但那些沉睡在心底的遙遠記憶,卻像是一夜之間忽然蘇醒,讓他無法抑制地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回到那些模糊卻又生動的年歲里,一扇一扇推開兒時的稚趣之門,徹夜難眠!
2014年的秋天,李民又一次踏上了回鄉的路,這一次的心情,不同以往。在老家的那些日子里,他幾乎整日地穿梭于老街舊巷,將那些歷經百年風雨的洗練,依舊從容于歲月的明清建筑定格下來。在這收獲的季節里,李民所收獲的,又豈止是鏡頭中的這些雕梁畫棟——那是歷史的風骨、民族的魂靈,那是心靈回歸與休憩之所,無論時光荏苒、歲月變遷,那里始終是被稱作“家”的地方。
帶著崇敬感與使命感,李民回到坐落在美國洛杉磯海邊的家,用手中的畫筆描繪遠在萬里之外的那個故鄉。他不打算用油畫來詮釋這個題材,他走訪了以水彩畫聞名的著名畫家安德魯·懷斯的故鄉,懷著探索與開拓的心情,希望以純正的西方水彩表現中國明清建筑的古風。
“中國畫講究筆墨靈動,寫其意、傳奇神。西畫追求寫實,光影、明暗、色調缺一不可。反復推敲,青磚、釉瓦、雕龍畫柱的明清建筑與皇宮、王府有著鮮明的對比,它清淡素雅的格調并不適合濃重色彩。水彩表達中國古典建筑,可借助中國畫水墨的流動感、虛實對比,結合水彩技法的透明效果與溫潤的色彩渲染,以達到一種默契。”李民說。
這些描繪山西老宅的水彩作品,讓許多觀者為之觸動。在李民的畫筆下,故鄉的一景一物透著一種清麗而悠遠的美,那干凈洗練的畫面,看上去倒像是煙雨朦朧的江南,似乎會有一位撐著油紙傘的丁香一樣的姑娘,從那青石板路的巷子深處走出來。
“驚艷”——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前執行院長徐唯辛用這兩個字來形容李民的作品帶給他的感受。在徐唯辛看來,這些畫作構圖峻峭,滿紙詩意,畫家用水彩材料繪寫出一種中國風,“朦朧、惆悵,但仍然堅實和厚重”,恰如畫家對家鄉和祖國傳統文化的那份懷念與眷戀。
藝術評論家曹喜蛙這樣寫道,“李民在畫中刻意地把故鄉描繪得那樣靚麗,那樣多情,仿佛看得見畫家眼里飽含的淚水”,“畫里的鄉愁,那絕對不是一種愁,而是一顆鮮活清澈的驚心;那絕對不是一般泛泛的故土井水老樹的寄托,而是一份散發著書卷氣的家國情懷”。
資深藝術策展人賈廷峰同樣對這些畫作深有所感,他與畫家相識良久,從這位老友的作品中,他讀到了那份夢系故土的沉重厚愛:“那些曾經生意盎然,如今卻日漸頹敗的故鄉老宅,正在遭遇現代文明的野蠻襲擊,即將淡出人們的視線,以致記憶的忘卻。為了鄉愁的延續,李民在洛杉磯的海邊,用畫筆定格山西老宅的年輕模樣,試圖停駐記憶中的最美時光。”
的確,所謂故鄉,所謂老家,雖謂之“故”與“老”,卻實在是記憶中最傾心的那張容顏。故鄉,是開在心里的那一樹繁花,縱然流年似水,卻未曾凋零。所以席慕蓉說,離別后,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