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1961年晉升少將軍銜)
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集體告別儀式結束后,張力雄單獨留下來,陪伴在皮定均遺體旁,輕輕撫摸皮定均的臉龐,失聲痛哭……
鏖戰太行,戰友情深
張力雄,1913年出生,福建上杭人,開國少將,曾任云南省軍區政委、江西省軍區政委、福州軍區顧問,是我軍屈指可數的百歲老紅軍。
1943年,侵華日軍在“掃蕩”豫北和豫西的同時,采用“以華制華”的伎倆,將國民黨孫殿英、龐炳勛兩個軍收編為偽第五方面軍和第六方面軍,向我抗日根據地發動瘋狂進攻。八路軍太行軍區針鋒相對,采取“敵進我進”的策略,命令主力部隊開進偽軍控制區,堅決打擊敵人,解放豫北人民,建立地方政權,開辟新的抗日根據地。
時任太行軍區第五分區司令員皮定均、抗日軍政大學第六分校政治部主任張力雄奉命創建太行軍區第七分區,開辟豫北抗日根據地,這是他倆第一次搭檔共事,并從此成為生死之交。
在近一年多的時間里,皮定均與張力雄組織指揮大小戰斗300余次,粉碎了敵人無數次的“蠶食”、“掃蕩”和破壞,成功創建了有數10萬人口的豫北抗日根據地。在艱苦的環境中,在殘酷的戰斗中,皮定均和張力雄彼此尊重,互相支持,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1944年9月,皮定均調任八路軍豫西抗日先遣支隊司令員,奉命開辟豫西抗日根據地。分別之際,皮定均要把唯一的一部電話機送給張力雄。張力雄知道皮定均指揮作戰離不開電話機,堅決不要。皮定均便以一架德國望遠鏡相贈,這件珍貴的禮物被張力雄一直珍藏。
中原突圍,生死離別
1945年10月,八路軍第359旅、河南(嵩岳)軍區和新四軍第5師在桐柏地區會師,成立中共中央中原局和中原軍區。中原軍區下轄江漢、鄂東、河南3個軍區和第1、第2兩個野戰縱隊。皮定均任第1縱隊第1旅旅長,張力雄任第3旅政委,這兩個旅都是中原軍區的主力,均有7000余人。
1946年6月初,蔣介石發動全面內戰,國民黨軍約22萬人將中原軍區6萬余部隊圍困在以湖北大悟縣宣化店為中心、方圓不足100公里、人口僅40多萬的狹長地帶內。6月中旬,蔣介石調集8個多整編師,組成進攻中原解放區的第一線部隊,任命劉峙為總指揮。限于6月22日前完成秘密包圍,26日開始圍攻,7月1日發起總攻擊,“48小時內一舉包圍殲滅”中原解放軍主力。
軍情似火。6月23日,中共中央急電中原局:“同意立即突圍,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顧慮,生存第一,勝利第一。”于是,中原軍區召開緊急軍事會議,決定6月26日兵分兩路從西面突圍:中原軍區司令員李先念等率北路軍,經豫南向西突圍;中原軍區副司令員王樹聲等率南路軍,經鄂中向西突圍。
會后,中原軍區副司令員王震問張力雄:“張政委,部隊能不能突出去?”張力雄回答:“我們一定能夠突出重圍。”王震高興地說:“你們旅長、政委有這個決心我就放心了。”
突圍前,第1縱隊在潑陂河召開會議,決定第1旅作掩護,以保障主力突圍時的后側安全,完成任務后,第1旅自行選擇突圍方向。皮定均臨危受命,義無反顧,向王樹聲發出鏗鏘誓言:“請首長放心,我們堅決完成任務。”
這是在敵人重兵壓境的情況下,為了確保主力部隊和機關安全轉移,不得已作出的決定。第1旅要以7000余眾,阻擊國民黨軍約22萬兵力,其困難可想而知。張力雄深知此役兇多吉少,心中暗喑為老戰友和第1旅的安全擔憂。會議結束后,大家匆匆走出會場,想到今后不知能否再見,張力雄動情地喊了一聲:“皮司令!”兩個人對視的瞬間都動了感情,眼含熱淚,緊緊擁抱,互相勉勵一定要突出重圍,并在彼此的筆記本上留言:“活著的要給犧牲的送花圈、開追悼會。”
兩年后,皮定均和張力雄重逢在淮海戰場。再次相見,在談到中原突圍時互相在筆記本上留言一事時,兩個人哈哈大笑,這是勝利者的笑聲。
劫后重逢,鐵骨柔腸
新中國成立后,皮定均任福建軍區副司令員,張力雄任第13軍政委,分別擔負戍守祖國東南沿海和西南邊陲的重任。
“文革”開始后,張力雄任云南省軍區政委,并兼任云南省軍管會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他一下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因為堅決抵制和反對造反派沖擊云南省黨政軍機關,嚴肅批評軍區衛生學校的打砸事件,成為云南省造反派的重點打倒對象。1973年4月,根據總政治部的通知,張力雄才從下放的軍墾農場返回北京。
“文革”開始時,皮定均任福州軍區副司令員,1969年11月任蘭州軍區司令員。1973年12月,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皮定均任福州軍區司令員。此時的皮定均并沒有忘記在太行山一道浴血奮戰的張力雄,多方打聽他的下落和情況。
1975年初夏的一天,張力雄正在總參謀部第一招待所院子里散步,突然聽到樓上有人大喊:“姓張的!”多么遙遠而熟悉的聲音!多年來只有皮定均這么稱呼他。原來,皮定均這次是到北京參加會議的,也住在總參謀部第一招待所,未曾想到在這里居然巧遇多年未見的老戰友。二人相見,分外激動。
皮定均關切地詢問張力雄的情況,張力雄把“文革”以來的遭遇一一道出,皮定均聽后一邊替他感到不平,一邊安慰他說:“你放心,黨決不會冤屈一個好同志。”并關切地問:“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對工作有什么考慮?”
張力雄搖搖頭:“我現在這個情況,哪里要,哪里敢要?”皮定均把桌子一拍,大聲說:“怕什么!我敢要!你是老紅軍,我了解你,黨了解你。”8年來,張力雄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心里頓時涌上一股暖流,激動得熱淚盈眶。
當天晚上,皮定均就給當時總政治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副主任梁必業打電話,要張力雄到福州軍區去工作。當總政治部醞釀干部任免方案時,皮定均再一次找張力雄談心:“福州軍區只有兩個野戰軍和兩個省軍區,你年紀大了,野戰軍不要去了。你是福建人,到福建省軍區工作,老家找的事太多不好辦。我的意見是你到江西省軍區去。”張力雄干脆地說:“一切服從軍區黨委和你的安排。”
1975年6月,毛澤東圈閱了中央軍委上報的正軍職以上干部任免方案,張力雄任江西省軍區政委。此時,由于有一大批“文革”中被打倒的軍隊老干部亟待解放和安排工作,大多數人只好降一級使用,張力雄能夠官復原職,實屬例外。他深知皮定均的關心是自己復出的關鍵,從內心深處對皮定均充滿了感激。
到任后,張力雄擔任了江西省軍區黨委書記、中共江西省委常委。他沒有辜負皮定均的期望,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抓好班子和干部隊伍建設,全省的戰備訓練和民兵預備役工作很快呈現出新的起色。
1975年11月,“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席卷全國。在極為錯綜復雜的政治斗爭中,皮定均多次從福州打電話給張力雄,交換對形勢的看法,他明確告訴張力雄,江西省軍區不要批鄧,要他注意做好江西省委的工作,確保江西省軍區部隊的穩定。對此,張力雄堅決貫徹執行。
1976年7月6日,張力雄到福州參加福州軍區黨委擴大會議,晚上安排在梅峰賓館看電影。按照座次,大軍區首長坐第一排,野戰軍和省軍區的領導坐后面,皮定均卻堅持要張力雄坐在他的旁邊,兩個人手拉著手小聲地聊著。皮定均說:“三軍反登陸演習在福州軍區與廣州軍區的結合部東山島進行,我明天要趕到東山島協調三軍演習,然后還要趕到北京參加朱老總的追悼會。你多年沒有回老家,這次利用點時間回老家看看,路上注意與我保持聯系。從江西進入福建后,一切我都已經給你安排好了。老家很窮,你回去多帶點錢。”見皮定均為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到,張力雄對這位老戰友感激不已。
不知為什么,那天晚上張力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知道皮定均因長期熬夜,患有眼疾,剛剛做過手術,就一再地對皮定均說:“你眼睛剛做了手術,這次演習又是真刀真槍,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電影結束后,他們在電梯前又互相推讓了老半天,張力雄堅持要皮定均先走,就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瞬間,皮定均又一次跨出電梯,再三叮囑張力雄:“回老家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張力雄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皮定均與自己的最后訣別。
1976年7月7日上午,皮定均乘坐伊爾-14飛機從福州起飛,在空軍漳州場站換乘米-8直升機飛往東山島。直升機在漳浦縣灶山失事,機上13人全部犧牲。一代名將皮定均魂歸天宇,年僅62歲。
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集體告別儀式結束后,張力雄單獨留下來,陪伴在皮定均遺體旁,輕輕撫摸皮定均的臉龐,不禁失聲痛哭。他的思緒又回到了轉戰太行、中原突圍……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追悼會上,張力雄在皮定均靈前獻上花圈,履行了中原突圍時許下的諾言。
人生相知貴在知心。在和皮定均永別了30多年后,每每提到皮定均,那句“姓張的”親切呼喚仍然回蕩在百歲老將軍張力雄的耳際,與皮定均在一起的一幕幕仍然不斷閃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