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9月,我去臺北故宮博物院參觀畫展,覺得里面非常安靜,尤其是看見迎面走來舉牌的義工女孩,牌子上面寫著“請輕聲柔語”幾個字,一下子覺得特別美好。沒想到過了一會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原來是我們大陸旅游團到了,這些游客旁若無人地大聲說話——那個瞬間讓我這個大陸人覺得有點無地自容。
每年的大小長假,似乎都是國人素質大曝光的時刻。小孩街頭拉屎現象已經從香港轉移到了倫敦,而老人碰瓷、年輕人隨意毆打店員等,更是我們屢見不鮮的新聞。
其實,這些新聞制造者也不是壞人,他們也許在單位是位好員工,在家里是位好妻子或者好丈夫,跟所有的中國人一樣“愛祖國,愛人民,勤勞勇敢”。但唯一缺少的就是教養。
也許有人會說,我們從小在學校就接受“守紀律,講禮貌”的文明教育,我的教養不比別人差啊!其實,這是把禮貌和教養混為一談,禮貌只是教養的表現形式之一,懂禮貌和禮節的人不一定具備教養,而有教養的人通常都懂得尊重別人,遵守所在環境中的禮貌和禮節。
教養的形成,其實更多的是來自父母教育,即家教,比如從餐桌禮儀到睡前講故事等等,這些點點滴滴都要通過家庭教育來完成。
比如,看到某個小孩子不守規矩,甚至爬到餐桌上,我們就會本能有這樣的反應:這孩子缺少教養!
事實上,我們的教育體制一直有這樣的缺失:重視愛憎分明,缺少慈悲寬容。就像我們小時候看到拄著拐杖的殘疾人,第一反應不是去幫助,而是去懷疑——懷疑假腿里面有沒有發報機——這都是被灌輸“繃緊階級斗爭那根弦”的結果。
我們從小還被灌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將本是用于敵我雙方的理論用在生活當中。所以,我們經常看到,生活中許多人往往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互相爭執,各不相讓,甚至大打出手,兩敗俱傷。
其實,兩人相爭,不是要贏對方,而是要讓自己不受傷。在這方面,古代文人為我們做了很好的示范樣本。據說元代畫家黃公望的那張《富春山居圖》,開始是由明代畫家沈周收藏的,他送去裝裱后,竟被裱畫店的無良老板偷偷賣掉,并謊稱被賊人偷走。對此,沈周居然沒有聲張,認為是天意不讓他收藏。當然這樣做并不是姑息和縱容壞人,而是沈周的教養起了作用——與其大打出手失了身份,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可以說,大畫家沈周藝術上能達到那么高的成就并活到82歲高齡,與他的平常心有很大關系。無獨有偶,宋美齡晚年居住在美國,賣房子時被不良公司將數百件古董字畫也一鍋端騙走了,沒想到宋美齡看到報紙后只是一聲嘆息——她將一切看得都很淡,天大的事情,也是拿得起,放得下,要有所舍,才會有所得。我想,宋美齡最后能活到106歲,與這種教養有很大的關系。
說到教養,更有說服力的是傅雷先生的夫人朱梅馥。大家知道傅雷在藝術上很有成就,但童年扭曲的經歷造成其性格的缺陷。在家中稍有不如意,傅雷便會將妻兒當成發泄的對象。而朱梅馥對待這些,除了包容還是包容。正如她在給兒子傅聰的一封信中所說:“我愛他,我原諒他。為了家庭的幸福,兒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業的成就,放棄小我,顧全大局。”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文革期間,這對善良的夫婦被紅衛兵批斗、毆打、凌辱,只好選擇上吊自殺以維護自己的尊嚴。在死前他們寫了托付清單,將房租、歸還借物、保姆工資以及兩人的火葬費都一一交代清楚。最讓人為之動容的是,夫妻倆因為擔心深夜上吊自殺時會影響樓下鄰居,還在地板上鋪了棉被。
由此可見,禮貌是外在的、表面的,是經過訓練或刻意表現出來的。而教養是發自內心的,是由環境、教育、經歷等結合成的內在素質。傅雷夫婦臨死前的所作所為,不僅維護了自己的尊嚴,更為我們解讀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