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年10月24日晚,53集史詩大戲《北平無戰事》的首輪播出,在大熱的討論聲中落下帷幕。就在“學者型”歷史劇收視率與美譽度比翼齊飛,對藝術的高山仰止還是在觀劇者心中橫亙出了一道鴻溝。尤其是大結局中,“國軍”空軍飛行大隊長方孟敖執行蔣經國的“孔雀東南飛”計劃,與時任央行北平分行行長的父親把通過幣制改革從民間搜刮的黃金白銀外匯運到臺灣,此事在觀眾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往事如煙,1948年底,中國大陸正處于河山變色、乾坤易主之際,蔣介石將退守臺灣的戰略提上了議事日程,他密令將“中央銀行”上海金庫里的黃金秘密搶運臺灣。從1948年12月起到1949年5月,數百萬兩黃金被源源不斷地從大陸運到了臺灣。國民黨政府究竟運走了多少黃金?這些運臺黃金、銀元及外匯是如何使用的?1949年之后大陸還有多少黃金庫存?諸多事體,說法紛紜,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謎。
1948年12月1日,是國民黨海關緝私艦“海星號”船員范元健最為難忘的一天。下午2點,他和其他船員被告知,因接到最高機密任務,任何人不得離艦。緊接著,一系列異常的事接連發生。深夜12點,“海星號”沒有按照以往的航線航行,而是逆向在長江口左轉,開到了“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外灘中國銀行碼頭。
隨后,更為蹊蹺的事發生了,一隊隊身著如老百姓模樣的挑夫,出現在不遠處的華懋飯店(又名“沙遜大廈”,即今和平飯店,筆者注。)北側的小馬路上,在荷槍實彈的軍警護送下,他們兩人一組,小心翼翼地把一箱箱神秘的貨物抬上了“海星號”,隨即船便駛入茫茫夜色當中。
隔天,《字林西報》刊登了一條爆炸性新聞,稱中國國庫黃金正在用最原始的方法被悄悄地運走。這篇新聞報道究竟是真是假,報道所說的挑夫搬運的物品果真是國庫黃金嗎?一直以來,蔣介石“竊取”、“偷運”大量黃金、銀元到臺灣,都是一個未解之謎。
當年,蔣介石的“總賬房”、時任國民黨軍隊聯勤總部財務署中將署長吳嵩慶是親歷大陸黃金運臺的重要人物,其子吳興鏞在父親去世多年后發現了其留下的絕密“軍費密記”,經過深入研究、探訪,首次向筆者完整披露了60余年前國共和談破裂、政權行將崩塌時,在蔣介石的幕后指揮下,國民政府從上海分批秘密遷移巨額國庫黃金、銀元及美元到臺灣,以期成為其另起爐灶“建設復興基地”、俟機“反攻大陸”的真相。
其間,多少風云的變幻與兵馬的荒亂,距離今天,已過一個甲子。
一
1948年8月,距離國民黨政權在大陸1936年達到的其治下的昌盛頂峰之年,算來也不過一十二個春秋?;春觾砂稇饒錾?,國軍正重演東北決戰覆軍折將、人地盡失的一幕,“五省通衢重鎮”徐州一失,江南門戶已然洞開。
一個瀕臨破產的政府,首要的表征即是物價飛漲、經濟全面崩潰。在國統區發行的“金圓券”,在“轉過條馬路,物價就要翻一番”的失控與混亂中,許多上海灘的富人已經開始計劃逃離大陸。政權行將崩塌,桂系副總統李宗仁則在內部逼宮,趁勢要求蔣介石下野。
10月9日,腹背受敵的蔣介石密召“央行”總裁俞鴻鈞,首次談及以“改儲金地點”方式轉運黃金。11月22日,蔣介石在日記中寫道:“另選單純環境,縮小范圍,根本改造,另起爐灶不為功,現局之敗,不以為意矣?!保绹固垢4髮W胡佛研究院藏《蔣介石日記》原件)顯見此時蔣已開始考慮放棄大陸。他所指的單純環境,正是臺灣。
不過,此時國軍還控制著長江以南地區,考慮另起爐灶“并不意味著對大陸戰場全然不抱希望”,然而,蔣“唯恐京滬失守”,因此著急要把原存上海的黃金及銀元,分批運送到尚未受戰火波及的臺灣,剩余小額金銀,則分散存于成都、廣州等處,專供軍政機關發餉及軍費用途。
檔案顯示,抗戰勝利之初,國民政府國庫中僅剩黃金不足3萬兩,爾后,沒收了汪偽政權國庫的49.5萬兩,發行“金圓券”又從老百姓手中收到184萬兩。此外,抗戰中,美國欠中國軍用機場建設費4億美元,國民政府拿其中2.2億美元買了600多萬兩黃金。減去花銷,到1948年底,國庫黃金總數尚余400多萬兩(現約值98.5億美元)。
1948年11月底,一紙密電緊急送進俞鴻鈞的辦公室,要求他在一個星期之內,將國庫一半黃金運到臺灣。
作為首倡者的蔣介石及其國民黨當局為什么選擇臺灣作為其棲息地?其實這與蔣介石幕僚、人稱“陳布雷第二”的張其昀大有關聯。
張其昀(1900年——1985年),地理學家、歷史學家,浙江省寧波鄞縣人。
1943年,張其昀應邀訪美,在哈佛大學從事研究及講學。身為蔣介石的同鄉,在進入其幕府之前,是一位純粹的學者??谷諔馉帟r期,張其昀返回中國,出任浙江大學文學院院長,經同鄉陳布雷的引薦,來到蔣介石身邊。在學術領域之外,張其昀曾是蔣介石“有言必納”的智囊。
張其昀當時如何向蔣介石建言,今已不可詳知,但張其昀是著名地理學家和專攻“國家戰略學”的學者,還曾在臺灣“光復”后領隊前往考察。因此,作為此時蔣介石身邊的“御用專家”,他的建議毋庸置疑,當然是很有份量的。
張其昀即是當時國民黨圍繞撤退方向的“東撤論”的主張者。他認為西撤不妥,并說明東撤臺灣的種種優勢:首先是臺灣海峽海闊浪高,只有它才能暫時阻止沒有海、空軍優勢的中共軍隊的乘勝追擊。
其次,臺灣作為“反共救國的復興基地”,有著大陸其他地區無法比擬的優越之處,即:
一、臺灣地處中國東南部,北回歸線從島上穿過,熱帶和亞熱帶的氣候適合動植物的生長,物產豐富,全島土地利用率高,植被茂密,糧食等農產品基本可滿足軍民所需。
二、島內交通便利,工業有“日據時代”留下的基礎,若善于經營,經濟可望起飛。
三、在軍事上,臺灣有海峽與大陸相隔,易于防守,且臺灣位于太平洋西緣,扼太平洋西航道之中,與美國的遠東防線銜接,戰略地位極為重要,美國不會棄之不顧,若得美援,臺灣防守將萬無一失。
四、臺灣居民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生活了半個世紀,回到祖國懷抱后對國民黨政權有一種回歸感,這種心理正可利用來穩定社會秩序。
張其昀在提議中特別指出,臺灣長期與大陸阻隔,中共組織與人員活動較少,又經1947年“二·二八”事件的整肅,干擾更少,未來即使社會稍有動蕩,臺島四面環海,呈封閉狀態,境內鐵路、公路四通八達,農村都已開發,當局極易鎮壓不穩定因素與穩定社會。
因此,國民黨若將黨、政、軍、財、文中心遷臺,再帶來較多的資金和人才,必將建成穩固和強盛的臺灣基地,適時就可“反攻大陸”。這一番主張已然是唯一的選擇。
籌劃黃金運臺的同時,1948年12月,蔣一紙電文,以不容置疑的語氣,令養病之中的嫡系親信陳誠接任“臺灣省”主席兼警備總司令,同時蔣經國亦受命為“臺灣省黨部”主任委員,而大批大陸重工業設備也開始陸續運往臺灣,這是渡海遷臺的信號。
對蔣而言,國庫的黃金是其立足臺灣、另起爐灶的唯一本錢,必須謹慎,但此時他只能仰仗親屬和心腹:長子蔣經國負責溝通護航軍隊,宋子文負責調度海關總署運輸艦,俞鴻鈞的職責,是“央行”和金庫方面的公文協調。
俞之機要幕僚何善垣回憶,奉命籌劃密運黃金期間,俞鴻鈞“凡公文撰擬、繕寫、用印、封發,均一人任之,即于總裁室后之一小室中辦理?!睅缀跚袛嗔伺c外界的所有聯系,“而外間接洽戒嚴、航運等事,則由發行局陳副局長延祚負責,一切行動,均保持極度機密。”(何善垣《俞先生生平言行補述》)
到啟運前夕,“軍方施行特別戒嚴,斷絕交通,以故當時外間無人知有此事?!?/p>
“海星號”等按計劃裝載了260萬兩黃金、400萬枚銀元,于1948年12月4日,順利運抵基隆。
二
關于第一批運輸黃金銀元赴臺的船只,2006年《人民日報·海外版》公布的“發行局簽呈”(1948年11月29日)最為可信:……洽妥海關海星巡艦裝載,海軍總部美朋艦(按:后由“關盛”號)隨行護航……(由發行局密呈)
為什么用海關的船只運送?除了在熱鬧的外灘江邊不引人注目外,還因為當時海軍派系林立,早已有中共地下黨滲透,從1949年2月——12月不到一年中,海軍共有90余艘軍艦起義。因此,避免用軍艦運送,這種考慮是非常必要的。
范元健于1991年8月在臺灣回憶道:……船長是鐘福林(安徽人),5名關員及30幾名水手都是中國人。那天應該是民國37年(1948)11月底或12月初的某日,大概是下午二點光景,艦長突然神色凝肅地進入船艙,告訴大副:“我們今天要出航,任何人不準下船!”誰知道,等到當天晚上十一二點,都沒有接到開船指示,大家都覺得事有蹊蹺。到深夜一點左右,船忽然開動了,但是,讓我們吃驚的是,“海星號”竟然偏向左彎,隨船人員莫名其妙,因為向左轉就是上海外灘岸邊,根本不是出海緝私,大伙兒都想不通船何以要靠岸。
“海星號”停泊的地方,正是中國銀行的專用碼頭,碼頭鄰近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顯然已經實施局部戒嚴。幾分鐘后,中國銀行旁邊的街道內(按:即滇池路)出現了十幾個挑夫模樣的老百姓,二人一組,用扁擔挑著兩箱大約一尺半×二尺半×半尺見方的木制箱子,吃力地朝“海星號”魚貫而來。木箱子怎么看起來特別沉甸的樣子?船上同事不禁好奇地打量著,東西似乎是從銀行倉庫搬運出來的,難道是金磚不成?同仁們好奇地彼此竊竊私語,艦長鐘福林這時告誡大家:“不要管里頭裝著什么,反正只管完成任務就是了!”船員們雖不敢問,私底下都猜出那是國庫黃金。
約莫1個小時之后,上來一位穿便服的男人,很客氣地和我們打招呼,原來,他就是中央銀行派來押運黃金的人,鐘福林還派人在大廳為他準備了一具行軍床(按:該人應該就是央行職員劉光祿)。等黃金全部送上船,“海星號”即在夜色掩護下,駛向長江口,沒有人曉得船要駛向何方。等船開到舟山群島附近江面,鐘福林才透露:“我們這趟去臺灣!”顯然,這是一項極度機密的運金行動,沒有任何軍艦護航。
“海星號”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終于平安抵達基隆港二號碼頭,幾輛大卡車早已靜候多時,1個小時左右卸運完畢,大卡車便在央行人員押送之下,朝臺北絕塵而去。
范元健作為親歷者的這段回憶是可貴的史料,記錄下了歷史的一幕。
三
意外的是,12月1日秘密裝船挪移當晚,英國記者喬治·瓦因正住在華懋飯店(今和平飯店北樓)中國銀行一邊的客房。午夜過后,他向東望,從昏暗的路燈下依然可以見到岸邊的“海星”號;他向西望,可望到中國銀行的側門(今滇池路74號)及圓明園路口,挑夫或兩人挑一箱,或一人挑兩箱,從滇池路走向海邊,一艘500噸級的海關緝私艦??吭邳S浦江邊上。身為新聞記者的他憑著專業的直覺,斷定所挑體積小而沉重的擔子里,必定是貴重的黃金,便立刻從華懋飯店內,把中國銀行內運出黃金的目擊情況,向倫敦、向世界發出以下電訊:“……中國的全部黃金正在用傳統的方式——苦力運走。”
喬治·瓦因發出電訊的次日,英國報紙就刊登了這條新聞,路透社也發布以下新聞:“國民黨政府央行偷運黃金”。香港《華商報》(1948年12月3日)及其他報紙也轉載了這條消息。
12月1日深夜的運金行動,不只轟動上海,也震驚了全中國,上海灘人心惶惶。
消息見報后,原本發行僅半年已貶值500倍的“金圓券”,此刻更如“雪崩似地狂貶”,完全失控。
1948年8月,國民政府進行幣制改革,發行金圓券,強兌民間金銀和外幣。爾后物價失守、金圓券一路狂貶,令民怨持續發酵,政府被迫宣布在中國銀行以遠比黑市價格低的純金,有十百倍的利潤及保值,允許上海市民拿1000元金圓券(每日牌價上調)換兌黃金1市兩,但每天限售1000兩,先來先購,于是成千上萬的市民都到銀行外面去排隊。
在市民排長隊等待兌換黃金的當口,蔣介石卻將原本用于金圓券發行準備的巨額國庫黃金悉數南運,民眾的焦灼頓時變成了絕望的瘋狂:1948年12月24日,等待兌換黃金的人們情緒失控,為擠進銀行,不顧一切爭搶、沖撞、踩踏,釀成7死50傷,是為“黃金擠兌慘案”。12月27日,上?!渡陥蟆房牵焊鞯亍皣兴鶅冻鼋疸y,僅占庫存廿分之一”,如以庫存黃金400萬兩計,則兌出黃金全國為20萬兩。外灘擁擠成人海,最后以擠死擠傷多人告終。
爾后,當局立刻宣布停止以金圓券兌換黃金,此舉徹底阻斷人民生路。8月19日,金圓券剛發行時,收兌率為純金1兩合金圓券200元、純銀1兩合3元,美金每元合4元,1枚銀元能換2元金圓券;到1949年1月,已經變成1000:1;4月23日,解放軍攻進南京時,1000萬金圓券都兌不到1枚銀元;到6月,上海解放之后,1枚銀元的價值更是超過五億金圓券。
但是,蔣介石似已顧不上這些,軍費開支龐大、戰局日漸糜爛,更有李宗仁等政敵步步緊逼著下野,促使其決心爭分奪秒加緊運送黃金。因蔣深知,下野后絕不可能繼續掌控金庫。
于是,1949年1月1日,60萬兩黃金自上海海運離開,其中50萬兩秘密運臺。
此時,淮海戰役中,國軍完敗,內外交困中,蔣介石心知下野已成定局。為此,他必須提前制定一紙合法通行條,才能在下野后繼續運走國庫黃金。他的辦法是以軍費名義調撥預支剩余國庫黃金。
但財界對此意見不一,財政部長徐堪就是委婉的反對者,他擔心此舉會導致國庫極度空虛、誘發擠兌風潮,后果不堪設想。
于是,蔣介石特派蔣經國前往上海接洽俞鴻鈞,溝通軍方落實運力及安全保障,同時向財界持反對意見者施壓。雙方最后達成妥協:擬訂一份“草約”,先從國庫“預支”軍費的半數。
1月11日,吳嵩慶收到指令,辦理把黃金轉成軍費的相關草約。這是蔣下野后仍能運走國庫黃金的關鍵。
1月16日,蔣介石更親自約見俞鴻鈞及中國銀行總經理席德懋,“父親約見二先生,指示中央、中國兩銀行外匯處理要旨,蓋欲為國家保留一線生機也?!保ā妒Y經國日記》)
1月20日清晨6點,海軍的“海平號”、“美朋號”、“昆侖號”、“峨嵋號”等艦艇,裝載著90萬兩黃金、3000萬枚銀元及7000萬美元駛離外灘碼頭時,竟有500箱銀元未及裝船,因此時離蔣介石下野只剩18小時。
在這之前,蔣介石已專門任命自己的侍衛長石祖德為警備司令,先行到達廈門,為運金事務打前站。到了2月初,運輸黃金的任務已大致完成。這一點,現存于南京的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的《中國國民黨大事典》也佐證:“至本日為止,中央銀行將大部分金銀運存臺灣和廈門。上海只留二十萬兩黃金。”
1月21日,“中華民國”歷史上的大事件發生——蔣介石下野。吳嵩慶是第二天與陳誠在飛往南京途中才得知的,于是奉命轉飛杭州,和從南京飛來的蔣介石在杭州筧橋機場見了面。吳嵩慶在日記里寫下:“五時半,專機到,老先生(指蔣介石,筆者注)甚安詳”。
蔣當時之所以“甚安詳”,大約是因為臺灣的情況和今后打仗的錢,都有了底數。
或許,蔣介石也是在笑李宗仁:“你有什么本錢做代總統?中華民國的國庫已經搬到了臺灣和廈門了”。
蔣每遇不順,總會回到浙江奉化溪口鎮的老家靜養,這次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這次他所面對的是即將改朝換代的巨變。
不過,1月10日(其中的10萬兩)、20日的兩批黃金,都沒有直運臺灣,而是運到了當時位于廈門風光秀麗的鼓浪嶼上的中國銀行地下金庫(現址在鼓浪嶼晃巖路30號)。
四
令后人不解的是,運往廈門鼓浪嶼的這兩批黃金,竟然完全沒有列入臺灣“央行”黃金收支賬目。臺灣“國防部”檔案中,也獨缺1949年軍費預算和支出資料。
由這份草約,“央行”名正言順轉出了國庫黃金,收納在吳嵩慶個人戶頭——吳成了蔣的“白手套”。“黃金到底用到哪些部隊,父親肯定很清楚,他不能留下紀錄。”吳興鏞研讀過父親遺稿后推斷,失蹤檔案中,有一部分應是被故意銷毀,另一部分可能壓根就沒有記錄。
臺灣檔案資料顯示:1949年1月27日,“央行”交付1317箱檔案送上了自上海開往臺灣基隆港的“太平輪”,途中沉沒于浙江舟山外海,五名央行工作人員及上千箱央行檔案,都隨船沉沒。而黃金草約很可能就在其中。
不過,吳興鏞查閱往來文書后認為,隨“太平輪”沉于海的應該不是最重要的央行賬冊,因此更完整的檔案很可能在廣州、重慶、成都或臺北的“央行”檔案內。當然,也不排除戰亂中遺失或被故意銷毀的可能。
然而,吳嵩慶生前同樣疑問糾結:這筆黃金的賬目到底清不清楚?軍需署收支司副司長董德成生前曾談到,到臺灣后,吳嵩慶曾讓他核算準確數字。
“東運在東,西運在西,天天變地方,總數兜不起來?!倍鲁烧f。
蔣介石《大溪檔案》顯示,撥到吳嵩慶名下的黃金,分成6批完成,共70萬兩。但運到鼓浪嶼的黃金總數卻是近100萬兩。
輾轉追尋“黃金密檔”多年的臺灣《旺旺》媒體傳播總經理丁雯靜稱,除了廈門絕密戰時金庫外,后來倒戈投向共產黨的國軍第一戰艦“重慶號”上,存有28萬兩黃金,或許正是那批失蹤黃金。
“重慶號”后被國民黨的轟炸機炸沉于東北葫蘆島軍港。丁雯靜從上海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重慶號”老兵口中獲悉,1951年4月,解放軍曾打撈“重慶號”遺骸,共撈起黃金10余萬兩、銀元30余萬枚。
存放在鼓浪嶼中國銀行地下金庫的金銀、外匯最終去向何處?
由于運抵廈門的這些均以“軍費”名義入庫,所以,由蔣介石直接控制,以支持1949年年內與解放軍作戰之需。近百萬兩黃金與3000萬枚銀元直接運抵鼓浪嶼作為軍費,而1億兩的銀錠則可能直接運到了臺灣。吳嵩慶跟隨蔣介石多年,蔣深知吳是一個“臨難毋茍免,臨財毋茍得”的本份人,所以,把大部分錢都交給他管。
1949年7月,存在廈門的黃金繼續往臺灣運。在廣州的吳嵩慶于7月14日的日記中寫到:“……今日得電,廈門存金均可照計劃運送,此事辦畢,可省卻一心事。”
7月17日:“……接經國先生電話,囑五時往謁,按時往,老先生(蔣介石)指示:運蘭州之五萬兩即改運渝,福州多運五千兩,即以臺灣省府保留款抵撥。”
7月20日:“……上午十一時又赴財政部討論撥款日期及方法,分撥款、發金及銀三類。西北(新疆陶峙岳部)仍發金,漢中(胡宗南部)、長沙(陳明仁。后起義,八月黃杰接任)、贛州、昆明(于程萬的二十六軍,李彌的第八軍)、海南島發銀元,余均匯發銀圓券?!?/p>
從發餉的方式,也可看到蔣介石在軍事上布局的重點所在。撥發黃金及銀元的,應該是他的嫡系的忠心的部隊,親疏遠近,當然會有所區別。
由于黃金運輸從廈門到臺北多是用飛機,所以,當年空軍方面的目擊證人也很多,2004年,就有一位當時住在美國密蘇里州叫劉存才的人(《世界日報》12月1日),以及當年參與黃金空運到臺灣的名叫楊榮志都站出來指證。
楊榮志是1936年畢業于空軍航校五期的飛行官,雖然事隔多年,但他仍記得十分清楚。他說,那些黃金裝在箱子里,一箱箱很重,必須兩個人抬起搬運到飛機上。楊時任空運隊第20大隊大隊長。他說:“那是1949年春天,大陸情況甚是危急,第20大隊奉命載運人員及物資,運輸機往來大陸與臺灣很多趟才完成任務?!?/p>
劉存才也曾間接參與運送黃金的任務。1949年,劉存才以流亡學生的身份抵達臺灣,協防新竹;抵臺后,他擔任第11中隊作戰室上士文書,負責登記飛行執行任務的時間與內容。他指出,當時“國軍”的兩個空軍運輸大隊,有近百架的空運能力,運輸機啟航時都是空機,返臺時都是滿艙的人員與物資。所謂“物資”,其實就是黃金及銀元,但登記冊上一律寫明是“物資”,執行任務歸來的飛行員透露,載回來的就是黃金及銀元,由于情況緊急,飛行員還看到來不及裝運的銀元灑了一地……第20大隊因此被稱為“黃金大隊”。
五
蔣下野后,俞鴻鈞也隨之去職,接任“央行”總裁的劉攻蕓卻認為,“以蔣介石下野之身,委實不宜繼續下令搬移國庫存金”,因此對蔣氏父子一再催辦的黃金密運事宜置之不理、一再拖延。
1月28日,以央行常務理事身份在上海繼續籌劃黃金密運的俞鴻鈞,密電蔣介石“請經國兄催辦”。這催辦對象,指的正是劉攻蕓。這時,距離蔣下令全部運出國庫黃金已18天。
直到2月3日,俞鴻鈞再次致電蔣經國稱“滬存金銀已洽劉總裁迅運,此間事務,大體就緒?!笨芍狲欌x終于說服了劉攻蕓。
此間,空軍總司令周至柔、海軍總司令桂永清、聯勤總部總司令郭懺三人,于1月30日,奉命一同抵滬,與吳嵩慶一道拜會劉攻蕓,配合俞鴻鈞的極力勸說。劉攻蕓終于動搖,同意交出國庫剩余黃金、銀元。但劉攻蕓已從此失寵于蔣氏父子,后來雖然也去了臺灣,終究未能立足,只能悄然去新加坡終老。
2月6日,空軍運輸大隊所屬南京明故宮機場、上海江灣機場同步接到緊急動員令。入夜時分,兩地運輸機隊同時起飛,載著55.4萬兩黃金直奔臺北松山機場。
至此,南京國庫已然凈空,上海國庫則只留了20萬兩。而臺灣已有當時國庫黃金總數的十分之六,共300.4萬兩。
剛擺平劉攻蕓,2月8日,蔣介石又風聞李宗仁正設法控制“央行”,立即派侍從秘書周宏濤飛赴上海。周宏濤打探到,此時,“央行”存金已大部如期運廈臺,“存滬者僅20萬兩而已”,蔣介石這才放下心。
等到李宗仁發現國庫黃金被搬空,已是2月17日,距他就職總統近一個月。李宗仁立即嚴令劉攻蕓,不得再將存金運到他處。劉攻蕓沒有答復。
李又致函陳誠,要求運回黃金,并動員桂系立法委員施壓。陳回函稱“此事歸屬央行管轄,請找央行協調?!崩钤僬摇把胄小保瑒⒐ナ|答復“黃金現在已經既定在保管中,不宜再運出去?!?/p>
李宗仁的命令,最終只能進入檔案柜。
陳誠的報告到達溪口后,蔣在日記中稱“李、白運動立委,擬將臺廈現金運回支付政事,期以半年用光了事,這種卑劣陰謀,不惜斷送國脈民命。”
但李對這批黃金從未放棄,甚至向蔣介石送達備忘錄,但蔣未予理睬?!袄畹锣徚艄鸩粊硭?,其目的在要求軍權與財權?!保ā妒Y介石日記》1949年5月2日),而美國也以此借口拒絕援蔣,“美國務卿問顧(維鈞)大使……‘何以不用臺灣存金’”(《蔣介石日記》1949年7月3日)
六
李宗仁到底沒能把黃金運回大陸,直至1949年4月23日早晨,南京近郊已聽到四處的炮聲,“代總統”才乘“追云”號專機黯然離去。次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第7兵團第35軍第104師312團3營的戰士們在營長管玉泉(2011年8月27日,在南京軍區福州總醫院逝世,享年90歲。)的率領下占領了“總統府”,并扯下了青天白日滿地紅的“狼牙旗”,換上了一面我軍沖鋒時用的紅旗。
李離去之時,上海灘街頭也已是一派臨戰氣氛。負責守衛大上海的“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除了率30萬大軍,支撐半壁河山,還有一項秘密任務:運出上海庫存剩余的20萬兩黃金及22萬上海守軍中的6萬中央軍嫡系。
5月中旬,蔣連續給湯發了五封親筆信,信中明確指示:“除在滬維持金融之必要數之外,行留黃金2萬兩,銀元100萬元?!?/p>
親筆信之外,蔣又派俞鴻鈞從香港飛抵上海密會湯恩伯。隨后,湯親筆留字條,要央行“除暫存留黃金5000兩,銀元30萬枚外,其余存于指定之安全地點”。所謂安全地點,指的就是臺灣。
此時,解放軍已在上海城外擺開陣勢,而以黃炎培之子、央行稽核專員黃競武為首的金融界左派人士,也正在竭力阻止運走黃金。黃已于1949年2月,成為中共上海局策反工作委員會的黨外人員。根據中共地下黨的安排,黃一邊監視著國民黨密運黃金行動,一邊發動上海各界制止金銀外運,還秘密發動銀行部分職工采取抵制行動。
由于黃競武號召阻止黃金運臺,更策動了國民政府財政部所屬裝備精良的稅警團“在條件許可時棄暗投明”,5月12日上午,在“央行”404辦公室內被時任上海市警察局局長毛森指揮的保密局特務逮捕,5月17日深夜,被秘密活埋于南市車站路192號(后改為152號)國防部保密局看守所。
時間緊迫,船艦有限,湯決定動用可信賴的軍方艦艇和招商局船只。
湯調動的運金船,除了招商局的“漢民輪”外,還有軍方艦艇“美朋號”和“中基艦”,裝黃金的同時還滿載了軍人和眷屬。等到兩天兩夜后,終于裝運完畢,上海城內已出現零星解放軍先頭部隊。而“漢民輪”更遲到5月19日黃昏,才離港,還沒到吳淞口就挨了一顆炮彈,幸未命中,掉在船旁水里爆炸了,被迫停止行駛。第二天拂曉,該船才在兩艘軍艦護航下重新啟錨。
在戰火紛飛的亂世之中,滿箱金燦燦的黃金,又是何等的誘惑。到底會不會有人動心,鋌而走險呢?
米繩祖的丈夫江維翰,當年是保密局上校,負責秘密押運黃金赴臺,臨行前與米倉促結婚,一道登上“漢民輪”。米繩祖回憶,船老大竟然向江維翰提議私分黃金:“江先生,從上海到臺灣有好多小島,我們把這個舵稍微偏一下,大家到這個小島上去做金銀島主怎么樣?”他只看到江的招商局職員這一公開身份。
江維翰趕緊組織船上秘密武裝押運人員,“總共十二個”,四人一組,一路輪班嚴密守護金庫,直至靠港。
同樣的覬覦,也發生在1949年8月,當時在廈門海關署工作的孟昭年,還見證了一樁血淋淋的事件,而起因則是因為心生貪念。
孟昭年搭上招商局的“錫麟輪”,撤退去臺灣。該船長期停泊在碼頭上,隨時準備走,船上有上千人。突然有一天,帶兵的軍官要求所有船員、軍人到甲板上緊急集合,孟昭年看到一個士兵被手銬銬住、被槍指著。艦長厲聲問道:“金庫里缺一塊金磚,是不是你做的手腳?”該士兵承認了,并按照艦長的要求,當眾重復如何從金庫偷取的動作流程。之后,槍聲響起,士兵被公開槍斃,殺一儆百。
血染甲板,孟昭年才知道自己所在的船上載有大批從鼓浪嶼轉移的黃金。
七
1949年5月27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占領上海,運輸大隊長張振國帶著士兵們分乘8輛卡車、扛著一箱箱人民幣,直奔外灘的中國銀行,將其送進了“至少三個籃球場那么大”的遠東最漂亮的第一金庫,金圓券時代宣告結束。而據上海當時的地方志資料記載,在整個國民政府離開之后,上海所有銀行里的黃金加在一起,只有6180兩,跟當時國庫里的黃金不到1%。
上列第一批260萬兩黃金運臺以后,到哪兒去了呢?最大一筆是1949年6月15日,陳誠和俞鴻鈞受蔣介石指示,從“央行”撥還臺灣銀行的80萬兩黃金及1000萬美元外匯做進口貿易資金,發行流通了與金圓券沒有任何聯動的第一批新臺幣(這就是新臺幣最初發行額2億的準備金),并以1:40000兌換舊臺幣,并同時下令,停止金圓券在臺灣流通。
最初臺灣民眾對于運來大量黃金一事半信半疑。為了證明政府有足夠的黃金作發行準備,陳誠委由臺灣衡陽路的一眾銀樓開辦黃金儲蓄存款,也就是新臺幣可以換黃金。
那么運到臺灣的這些數百萬兩黃金,究竟起過哪些決定性的作用呢?60余年前的臺灣島,又是如何應對那場空前絕后的遷徙呢?
請參看袁穎生根據徐柏園的“政府遷臺后之外匯管理初稿”所寫的《光復前后的臺灣經濟》中指出:
變售黃金以支應開支及以黃金折發軍餉,主要系發生在民國三十八,九年(1949年和1950年)僅是黃金的變售價款,估計在此兩年就分別有新臺幣超過1億6500萬元(約60萬兩)及接近3億9400萬元(約140萬兩)此兩年度省財政收入分別不過1億600萬元及3億8700萬元,則變售黃金價款在1949年即高出年度省財政收入的56.53%之巨,1950年,仍略多1.86%,自為政府的巨額收入,而在省財政及“中央財政”的收入中,都未見列記……此200萬兩黃金數量與前五次公告之新臺幣發行之準備金(部分又被“變賣”回收新臺幣)極相近。可能部分就是把“央行”黃金(部分為“財務署”保管的黃金)轉給臺灣銀行發行新臺幣,大張旗鼓地公告,把超額發行的新臺幣用來作軍餉,然后又“一魚兩吃”,靜靜地把部分黃金變賣,收回民間新臺幣,來防止通貨膨脹,而在老百姓眼花繚亂之際,國民黨政權遷臺初期的財政經濟就穩定下來了。
在一年多的任上,陳誠還對臺灣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實行三七五減租、幣制改革、入境管制、戒嚴、整訓軍隊、推行計劃教育,并取得了所謂的“金門古寧頭大捷”,不僅保住了國民黨最后的落腳地,還對臺灣社會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蔣介石日記》校閱者潘邦正進而認為,新臺幣贏得信譽和民心安定之間的良性互動,也為臺灣此后十多年的經濟穩定奠定了基礎。
作為新臺幣發行準備金之外,這批黃金也是國民黨政府初到臺灣時艱難歲月中的支點,據丁雯靜考證,“政府”來臺初期幾乎所有的支出,都仰賴黃金:軍隊薪餉、每四年的經濟計劃、以及扶持和發展民營企業等。
當時,臺灣一位軍階最低的三等兵,每月只領7塊新臺幣;一位公務人員平均也僅十幾塊新臺幣。拮據度日的另一面是,鼓浪嶼金庫中的近百萬兩黃金,9個月后,就只剩12.5萬兩了。這讓蔣深感壓力,吳嵩慶也在日記中發愁“老本都吃完了怎么辦?”
因此,當1950年3月1日,蔣介石在臺灣“復行視事”、對著民眾揮手微笑時,其實正心頭苦澀:一觸即發的兩岸戰事、60萬大軍的給養,正快速吞噬著運臺黃金。周宏濤在回憶錄中稱“消耗存金最大宗為軍費,平均每個月需撥付18萬兩。”到1950年6月,臺灣庫存黃金已經只剩三個月存量。
朝鮮戰爭卻在此時爆發,美國轉向支持臺灣國民黨政權,第七艦隊加入協防臺灣任務,隨后,又恢復了為期15年的對臺經濟援助,援助總額高達15億美元,臺灣的財政窘境終告擺脫,同時也迎來了有雄厚財力支撐的經濟起飛。
八
與此同時,蔣介石還下令向臺灣轉移大量的生產資料和生活用品,僅在解放軍發起解放上海戰役之際,國民黨軍隊就從淞滬地區運走了大約1500船次左右的物品。途中由于風浪遇險和監守不力,致使遭受的損失難以計算。在搶運這批生產設備和物資時,動用的運輸工具也是前所未有的。海軍方面動用了10萬噸次的各種船只,85艘先進戰艦,以及中國油輪有限公司的大量“永”字號貨輪和招商局的各種船只??哲姺矫?,包括C-46、C-47等大量運輸機,其余則是客貨機。
在蔣介石的東撤計劃中,規模最大的就是國民黨海陸空三軍大遷徙,他的嫡系部隊,包括其次子蔣緯國主管的裝甲部隊,周至柔主管的空軍、桂永清主管的海軍,共約60萬人,由蔣介石、陳誠親自安排,陸續撤往臺灣。
應當承認,在偷運黃金與銀元至臺過程中,俞鴻鈞的作用至關重要。1960年6月2日,曾經協助陳誠在臺主持“幣制改革”,發行新臺幣以穩定金融的嚴家淦在接管黃金、銀元后,接受臺灣《自立晚報》記者采訪時稱“來臺灣的數年間,我們在財政上并沒有遭遇到多大困難的原因,都是俞先生對國家的貢獻”。
正因為俞鴻鈞對國民黨退臺后能夠得以繼續統治有功,故被蔣介石任命為“財政部長”兼中央銀行總裁及臺灣交通、農民銀行與臺灣銀行董事長。1953年,俞出任臺灣“省主席”。1954年5月,又被提名為“行政院長”。
俞在“行政院長”任內,因在提高軍、公、教人員待遇問題上同監察院發生摩擦,以致遭到監察院彈劾。在此情形下,蔣介石于1958年1月16日,親自邀集國民黨中常委、中央委員與國民黨籍監察委員200余人發表演說稱:“俞院長是國家行政首長,如何可受這樣情形的調查?”“希望你們記得我說的話,以后如有類似的問題,你們要慎用你們的權力?!?/p>
因遭彈劾,俞心靈受到重大創傷,故辭去行政院長一職,專任中央銀行總裁。1960年6月1日,病逝于臺北,終年62歲。
九
關于上海運出黃金的總量,1958年,俞鴻鈞在立法院回答質詢時說:“庫存黃金搶運臺灣,因系于非常情勢之下奉命作緊急撤退,致攜帶賬冊不全,且所有原經辦會計出納等人員未能來臺,致對撤退賬務無法清理……”其后,因為外界傳言黃金短缺,1953年3月,臺北地方法院向央行調查卷宗,之后至1956年的3年多里,陸續有監察院三次及審計部一次的調查,“詳查有關案卷及賬冊憑證,惟因賬表殘缺不全”,遂不了了之。
吳興鏞介紹,先后被蔣介石下令運走的,有480萬兩左右的黃金,加上銀圓、外匯等,加起來總價值約700萬兩黃金。
那么,這些歷經滄桑的黃金又用在何處?如以全部數百萬兩黃金來算,1949年,用于大陸軍政費用是155萬兩(其中24.9萬又運返臺灣),其余,近325萬兩在1949和1950兩年用存于臺灣,其中軍費為110萬兩,政費為90萬兩,其余為新臺幣準備金,尚有約108萬兩黃金儲存在新北市新店區新烏路的文園“國庫”內。
以所公開的檔案和有關軍費的記錄,最為模糊的部分是金圓券發行之初全國向民間及私營銀行金融機構所收兌的黃金量,這是央行檔案里最為殘缺不全的部分,也是內部個別人最容易“上下其手”的地方。如這批檔案不在臺灣,第一選項應是已被別有用心的人士銷毀,其次也有可能在戰亂中遺失。
1950年6月,蔣介石下令將大陸各地運回臺灣、集中在軍需署庫房的黃金,全數繳回國庫。此前,由鼓浪嶼秘密金庫運來、存于吳嵩慶個人戶頭的黃金,一直游離于國庫之外,成為蔣事實上的“小金庫”。吳興鏞從父親生前日記中看到,蔣常用這筆錢應付一些額外需要,如資助親信留學創業、出訪開支等等——臺灣有名的《聯合報》,其創業資本也是從這筆錢里劃撥的。
隨著“小金庫”撤銷,成功協助臺灣度過艱難歲月的大陸運臺黃金,也終于退出歷史舞臺。2008年5月,國民黨的盧秀燕、廖正井、羅明才、羅淑蕾等四名立委在央行副總裁楊金龍的陪同下,前往文園國庫參觀發現,當時庫存的總數1361萬兩黃金(價值新臺幣7000億元),被安靜地放置在架設整齊的玻璃柜上,所有的數量和黃金含量,都清楚標示,其中108萬兩從大陸來的黃金,自1950年6月入庫后再未動用?!斑M到金庫,猶如進到金山的感覺!”盧秀燕說。
而密運黃金一事,已隨著當事人的老去,漸漸蒙上歷史的塵埃。但無論是蔣氏父子等策劃者,還是被挑選參與了密運的吳嵩慶等人,都并非沒有心理負擔。蔣經國在其《風雨中的寧靜》一書里描述道:每一個銅錢敲開來都是血,銅板敲出來都是血,何況是黃金?這或是暗示“這些錢我們拿來是有愧的”。
丁雯靜介紹道:“這段塵封已久的歷史往事過去屬于高度機密,許多參與者最初都不愿意提及。把屬于全體人民的黃金運到臺灣去,他們中很多人顧慮留在大陸的親人會被指責。大家很理解對黃金‘被偷運’的感受。我們不是光著屁股到臺灣來的?!睍r至今日,丁雯靜不止一次聽見受訪老兵這樣講。倒是90余歲的張振國,淡淡地說:“蔣介石的軍隊,也要穿衣吃飯呀,他又不是傻瓜?!?/p>
……
一個甲子過去,蔣介石走了,帶走了百萬黃金和當時四萬萬人民對他的最后一點信心和耐心,而那些黃金則沿著長江流到了同是炎黃子孫的海峽彼岸。歷史的硝煙已經淡去,和平和發展已然成環球大勢,歷史的滄桑流轉多少令人唏噓喟嘆。這些黃金無論是在臺灣還是在大陸,割不斷的是骨肉同胞的一脈相連,斬不開的是由黃金白銀積累起來的中華民族的福祉。時至今日,兩岸關系不斷發展,淺淺相隔的海峽,注定只是在歷史長河中,那一段短暫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