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震林：軍功卓著卻主動讓“銜”的英豪

從湖南攸縣城關書店的裝訂工，到中國第一個縣級蘇維埃政府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府主席。在毛澤東的領導下，參與創建井岡山根據地，參與指揮反擊國民黨反動派一、二、三次“圍剿”，保衛和發展閩西革命根據地，堅持閩西南三年游擊戰。抗日戰爭中，指揮新四軍取得對日“繁昌大捷”，打開蘇南東路抗戰局面。解放戰爭中，與粟裕指揮蘇中七戰七捷，挫敗國民黨軍隊對山東的“重點進攻”。打濟南，激戰淮海，渡長江，解放浙江，主政華東。“文革”中，帶頭“大鬧懷仁堂”……他就是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的前國務院副總理，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譚震林。

善打軍事仗、政治仗

譚震林，原名譚喜起，入黨時本欲改名“譚虎”以明志，介紹人余來覺得欠妥，即言：“云從龍，風從虎，虎嘯生風撼山林”，以為“震林”好。譚震林大喜，遂用一生，時為1926年10月12日。一年后，秋收起義部隊攻克湖南省茶陵縣城，譚震林當選該縣主席，成為中共歷史上第一位縣級政權領導人，時年25歲。

譚震林用兵，智勇雙全，不僅善于以弱勝強，還善于從困難中打出新局面，不僅善于打好軍事仗，更善于打好政治仗。

一次，蔣介石重兵大舉“圍剿”，毛澤東以“聲東擊西”應戰。譚震林、羅炳輝率紅十二軍誘敵、惑敵。譚、羅命令部隊，遍布標語，遍插紅旗，塵土飛揚，人仰馬嘶，似有千軍萬馬行進，與敵既不離、又不棄，在崇山峻嶺之間處處周旋。蔣軍參謀長坦言：“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哪里還有力量進攻？”自此，“牽住敵人牛鼻子”戰法享譽黨史與軍史。抗戰烽火起，大片國土淪喪，上海、南京相繼失守。赴國難，新四軍，捐棄前嫌，奔赴抗敵戰場。保繁昌，譚司令，三支隊，五戰五捷，日軍膽寒。入蘇南，“譚老板”，雷厲風行，大刀闊斧，大振軍威。

一日，一國民黨首領宴請譚震林。設宴者楊筱南素來見風使舵、反復無常。抗戰初期，他拉起隊伍抗日衛國，打死過日本兵，救護過“國軍”傷員，曾投奔葉飛“江抗”麾下，待葉飛西撤，旋即投靠國民黨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冷欣，盤踞在無錫甘露鎮，誓與共產黨不兩立。此人宴請，眾人皆以為是“鴻門宴”。譚震林，內安眾將，外設伏兵，率夏光（現代戲劇《沙家浜》中新四軍指揮員郭建光的原型）等毅然前往。席間，楊筱南突然放下酒杯，厲聲道：“貴軍以合作抗日之名，行吞并收編之實；言而無信，我等難以心服。”言罷，猛然拔出手槍，“啪”的一聲，重重拍在八仙桌上。譚震林大怒：“楊司令，請你聽明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楊司令敢先發一槍，‘江抗’就有來有往，奉陪到底。”對峙片刻后，譚震林不慌不忙問道：“楊司令，你本是地方商賈，拉起武裝，是為哪般？”“打鬼子，保家鄉！”楊筱南脫口而出。“難道我們要做自相殘殺的蠢事？”譚震林，入情入理；楊筱南，沉思不語。此宴后，兩軍共抗日敵。

1941年夏，日偽出動萬余，大舉殘酷“清鄉”。譚震林調兵遣將，先將18旅主力從蘇常太中心區調往外線，后命令16旅在丹陽、延陵一帶拔除日軍據點，18旅余部橫掃太湖之敵，直逼蘇州城下。譚震林日夜關注事態，親自掌握電臺，輾轉騰挪間，屢屢突出重圍，從容遣將，內、外線配合，集中殲敵。經過反“清鄉”斗爭，開辟了新區，恢復了失地，鍛煉了自己，增強了信心，為陳毅所贊譽。

國共內戰爆發之初，國民黨軍氣勢洶洶，威風不可一世，揚言三至六個月消滅“共軍”。蘇中戰役，七戰七捷，為防御戰中人民解放軍第一個勝仗。戰俘群中有一頭發花白者，操云南口音，似歷戰甚多。陶勇好奇之，問其故。答曰：“情報失靈……開上戰場，到處挨打，成了睜眼瞎子，哪能不敗？”此役，譚震林直接掌控電臺120部。

1948年11月16日，中央軍委決定由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五人組成淮海戰役總前委，統一指揮前線作戰和領導支前及后勤保障工作。此時，正是圍殲黃百韜兵團的關鍵時刻。

淮海戰罷，第二、第三野戰軍即備戰長江。譚震林麾下第七、第九兵團數十萬大軍組成渡江中集團，東起安徽裕溪口（蕪湖以北），西至樅陽段。4月20日19時30分，萬炮齊鳴，震撼敵陣，萬船齊發，乘風破浪直駛南岸。七兵團先頭部隊最快僅20分鐘即登南岸。24日，譚政委分兵，引得勝之師進軍浙江。

人送綽號“譚大炮”

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實行軍銜制。已擔任中共中央副秘書長的譚震林，主動提出不參與評銜。譚震林領導過的茶陵縣，出了25位開國將軍。

譚震林，生性正直，快人快語，隨職位升高，“脾氣”漸為人知，人送綽號“譚大炮”。風趣幽默的毛澤東，有時稱贊：“譚老板，你這一炮放得好啊！”也有時批評：“譚老板，你那大炮也相當多，放得不準嘛。”

1946年12月，國民黨軍王牌74師進犯漣水，華野16旅奉命阻擊。敵將張靈甫，側翼行軍，直逼漣水城下。守城告急，16旅星夜馳援。譚震林意為趁敵立足未穩立即反擊。旅長王必成、政委江渭清，皆以休整再戰為宜。譚震林大怒，下令：“拼死反擊。”怎奈敵強我弱、地勢不利，久攻不下，傷亡激增，只得撤出戰斗。撤退途中，譚政委臉色鐵青，怒斥道：“你們16旅搞得什么名堂！漣水失守，是華野的恥辱……任務沒有完成，該撤職的撤職！”眾將皆不敢言。數日后，一次總結表彰會上，譚震林聲音顫抖地講道：“在漣水，我批評16旅是錯誤的！我應該自我批評啊……”眾將以熱烈的掌聲打斷其講話。江渭清感慨道：“我們聽了他的自我批評，心里的氣一下子就順了！”5個月后，華野全殲國民黨整編第74師于孟良崮。

淮海戰役間隙，一次民主生活會上，一位干部直言：“譚政委，你待人接物，很不像話。”眾人肅然，譚震林面含微笑。此人氣鼓鼓，繼續道：“我在國民黨軍隊做秘密工作，公開身份是一位高級軍官，我去見蔣介石，給他敬禮，他還站起來給我還禮。可是我那一天去見譚政委，我叫了一聲‘報告’，譚政委竟沒有站起來還禮，還不如蔣介石！”此言一出，四座大驚。此刻，“譚大炮”伏案筆記，一言不發。譚震林有句名言：“對來自上頭的批評，你要敢攬起來。對來自下級的批評，你要聽下去，要當下級干部的‘出氣筒’。”“大炮”做了“出氣筒”，沒有威風掃地，確是威信大增。

“譚大炮”，最為人所稱道的，莫過于“炮轟”“中央文革”。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爆發，狂潮“橫掃一切”。1967年1月，“四人幫”上海奪權，掀起濁浪排空般“一月風暴”，“打倒一切”迅速蔓延全國。2月16日，中央政治局在懷仁堂召開碰頭會，國務院副總理譚震林和李富春、李先念、葉劍英、陳毅、徐向前、聶榮臻等老帥，同陳伯達、江青、康生、張春橋等“中央文革”一伙進行了堅決的斗爭，史稱“二月抗爭”，被誣為“二月逆流”。譚震林拍案而起，正義凜然，“大炮”怒吼：“砍掉腦袋，坐監牢，開除黨籍，也要斗爭到底”，被黨內外廣為傳頌，被張春橋稱作“炮打‘中央文革’”。此后，江青捏造出“大叛徒”罪名，“造反派”發出反擊“二月逆流”動員令，北京城里“打倒二月逆流黑干將譚震林”的大標語鋪天蓋地。被抄家，當作紀念品珍藏多年的左輪手槍，曾經的抗戰戰利品，被說成是“中南海藏槍”，成了“二月逆流”的“罪證”。被監護，小戰士在臥室玻璃窗上寫“打倒譚震林”，譚震林笑言：“你少寫了一個‘不’字，應該寫‘打不倒譚震林’，這就對頭啰！”

1975年1月，在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譚震林當選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1982年5月，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拍攝紀錄片《淮海千秋》，約訪年已80歲的譚震林。老將軍如愿穿上軍裝、重戴軍帽，喜笑顏開如同少年。老將軍精神抖擻，軍姿站立淮海戰役指揮地圖前，手執“教鞭”，興致勃勃講述當年中央軍委、毛澤東的作戰部署和戰場硝煙的傳奇故事。女兒好奇：“那時您在干什么呢？”老將軍嗔怪：“我不就跟部隊在一塊嘛。”老將軍心里，永遠是軍中一兵。

1983年9月，譚震林辭世，留下遺作：《繼承和發展毛澤東思想———紀念毛澤東誕辰90周年》。

（摘自《百年潮》2013年第7期，石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