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皇帝的開明嚴律之舉,在史書中不乏所見。其中,隋文帝楊堅以身作則嚴懲家人腐敗的史實令人印象深刻,堪稱歷史上的經典案例。
據《隋書·文四子傳》記載,隋文帝三兒子楊俊恃功而傲,在封地奢靡成性,違法亂紀,屢教不改,隋文帝得知后對其依法論處。此間左武衛將軍劉升出面為楊俊求情,稱楊俊“非有他過,但費官物營廨舍而已”,認為可以容忍。隋文帝堅持“法不可違”。左仆射楊素也為其開脫,隋文帝說:“我是五兒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意思是我楊堅不僅是五個兒子的父親,而且是全天下百姓的父親,要對天下萬民負責,法是任何人不得違背的,我不能為袒護自己的兒子而毀壞法律。楊俊臨終前遣使奉表向父皇謝罪,仍被駁回:“我戮力關塞,創茲大業,作訓垂范,庶臣下守之而不失,汝為我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楊俊最終郁郁而終。
隋文帝鐵面無私、嚴懲逆子的背后,體現了他對法治重要性的深刻認識。從一定意義上講,隋文帝正是依靠自身先進的立法思想,堅定的依法治國、有法必依、執法必嚴的治國理政方針,使國家在短時間內得到迅速復蘇,呈現出一片繁榮景象。他創造性地開展了一系列法治建設,有效地打擊了門閥士族勢力,在很大程度上治理了當時的腐敗問題。他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身體力行杜絕徇私舞弊的行為對當時家族式的腐敗起到了震懾與抑止的作用。隋文帝的法治思想有著獨特的魅力,在中國法律文化的長卷上熠熠生輝,值得后人關注并吸收、借鑒。
隋文帝取得巨大功績的另一面,卻是由他精心挑選培養的隋煬帝快速背棄其治國思想的諷刺。隋文帝竭力打造的看似完美的法治“理想國”如此脆弱,值得深入分析。
客觀因素方面,隋代保留了前朝的“八議”制度。《隋書·刑法志》載:“其在八議之科及官品第七已上犯罪,皆例減一等。其品第九已上犯者,聽贖。應贖者,皆以銅代絹。贖銅一斤為一負,負十為殿。笞十者銅一斤,加至杖百則十斤。徒一年,贖銅二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三年則六十斤矣。流一千里,贖銅八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二千里則百斤矣。二死皆贖銅百二十斤。”雖然“十惡罪”不適用于上述法規,但這已充分表示了貴族官僚在法律上享有特權的事實,時間長了,必然令反腐的執行大打折扣。此外,立法、執法的最高管理者實際上還是皇帝個人,缺乏客觀的監管系統和完善機制。“十年,尚書左仆射高颎、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庭非決罰之地。帝不納。……未幾怒甚,又于殿庭殺人,兵部侍朗馮基固諫,帝不從,竟于殿庭行決。”
主觀因素方面,隋文帝的個性過于膨脹,常常是個人好惡和脾氣取代了法。“恒令左右覘視內外,有小過失,則加以重罪。……每于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諸有殿失,雖備科條,或據律乃輕,論情則重,不即決罪,無以懲肅。其諸司屬官,若有愆犯,聽于律外斟酌決杖。于是上下相驅,迭行棰楚,以殘暴為干能,以守法為懦弱。……帝嘗發怒,六月棒殺人。大理少卿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天道既于炎陽之時震其威怒,我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隋書·刑法志》)
隋文帝有時隨心所欲濫用刑法的做法,導致人們“守法”而不依法,再加上其生性猜疑,常常聽信挑撥,致使后期執政暴虐漸出。盡管后人在《隋書·高祖紀》中歸結其原因為“素無術學,不能盡下,無寬仁之度,有刻薄之資,暨乎暮年,此風逾扇”,但從根本上看,這還是專制制度下法治即皇權人治之命運使然。摘自《人民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