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變后,“去延安”為何成為大批青年的人生選擇?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給中國帶來的一個直接后果是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其中有數量龐大的學生。七七事變時,正值學校放暑假。暑假期間,學生就不一定都在學校了。因此,當戰爭這個突發事件發生時,有些學校能很快做出反應,比如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三校決意南遷,但還有很多大學,特別是中學在突發局面下無法迅速有組織地做出反應,大量學生就這么流散了。
國民政府想要短時間內解決流亡學生和失散青年的安置問題,是非常困難的。他們做了很多努力,教育部自戰爭一開始,就為救濟戰區流亡學生,先后在河南、陜西、廣西、重慶等九省市設立收容性質的“國立中學”共34所,也成立各種名目的戰時訓練班,一方面安置流亡青年,一方面培養黨政軍隊人才。
不過,擺在青年面前的還有一條特殊的路,那就是到陜北去,到延安去。
1938年初春,一個家住西南的十六歲女學生寫了一封信給她的舅舅,吐露不滿與沖動。
她生活平安,覺得自己離“救國”這個時代的主題非常遙遠,心中不滿。她也對政府不滿,覺得政府給民眾施加“高壓”。另外,畢業之后找不到工作,她又覺得拖累了家庭。
這里更有趣的是她對延安的想象:幫助她不在“這個地方‘規規矩矩’地做一世‘人’”。去延安是不規矩的,也是高級的選擇,與實現信仰、意志、靈魂相關。去延安也是沖破家庭、失業、沉悶的安全、救國黯淡等所有眼下困境的辦法。“破網而出”可能相當體貼地符合著到延安去的青年的心境,同時也有一個觀點大市場和洪亮的輿論導向與之互動。
當時的主流輿論,很信仰青年。用蔣介石對三民主義青年團訓話中一段來概括就是:“青年為革命之先鋒,為各家之新生命,舉凡社會之進化,政治之改革,莫不有賴于青年之策動,以為其主力”。簡要概括一下就是,青年是珍貴的人力資源,誰要成事都得好好把他們用起來。這種觀點各黨各派都認可,但具體到實際行動中,各方意見關于怎么使用青年大有不同。國民政府的政策前面提過,基本是“戰時要當平時看”,把教育大局穩住。此種政策也還是在提防共產黨在青年人中的運動能力。國民黨對在1938-1939年一般的民眾組織和運動,也都采取消極處理和壓抑的方案。有些國民黨高官在后來的回憶中,甚至認為三青團的建立就是為了防止青年去延安。
抗大和陜公是鍛煉人的大熔爐
延安施行的正是戰時教育,它要培養的不是高知、學術人才,而是以經濟實用的方式培養抗戰干部。這時候的延安有三所學校接納外來的青年:抗日軍政大學、陜北公學和吳堡青年訓練營。
“抗大”檔次最高,主要培養軍隊干部,教育以政治、軍事技術訓練為主?!瓣児睂W制一般為兩三月,課程同樣以政治軍事為主,培養行政、民運干部。這樣的教育制度,在當時的環境中,有它切實的優勢:首先,短期政治軍事訓練適合戰爭環境;第二,學生畢業后服從分配,避免失業;第三,抗大、陜公收錄學生不以文憑為準,認可同等學力,且年齡放寬,容納了更多社會邊緣人。
很多年輕人青睞這種短時有效的學制,當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們對中共革命及其意識形態,以及共產革命許諾的民族革命與世界圖景抱有激情的向往。
到延安去的路途不能說不辛苦。青年首先要到西安,從西安到延安有八百華里的山道,可通汽車,也可步行。坐汽車的話,一般用兩天可到延安,步行則需要十二天。汽車數量稀少,大部分去延安的年輕人都是結伴徒步北上,經過數個縣村的跋涉和光禿禿的荒野,一路風塵到達“紅都”。這樣的一段路程,一開始可能能靠激隋撐著,但十二天的后半途,實需要一定的意志和決心了。
陜北的生活是很艱苦的,很多學生擠在一個土炕上,夜里寒風從紙糊的窗戶吹進來,常凍得人睡不著。老鼠、跳蚤和各種蟲子很多,洗澡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伙食更加說不上好,嚴格的準軍事管理,并不是一下子就能適應的,也有學生太有“自我意識”,很快對高度組織化的生活有了批判,隨后離開延安。但更多的年輕人留在了陜北,接受全新的訓練和改造。
陜北的艱苦環境,在某種意義上反倒成了對意志的訓練,他們稱抗大和陜公是鍛煉人的大熔爐,他們也把延安戰時教育的經驗,比如小組討論會、生活檢討、集體批評和集體生活等,作為值得學習的先進經驗介紹到國統區,吸引更多的青年奔赴延安。
于是在陜北荒蕪的黃土高原上,出現了一批批來自祖國四面八方、出身不同、層次各異的愛國青年們,他們櫛風沐雨、風餐露宿,絡繹不絕地奔向共同的精神家園。
(摘自《東方早報》2015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