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鋼：福建“首虎”,被稱地產影子操盤手

官場上的兩面人

2015年3月20日，中紀委通報時任福建省副省長的徐鋼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查。徐鋼最后一次出現在公開場合是在2015年3月9日。據《福建日報》報道：9日，全省糧食安全工作視頻會議召開，副省長徐鋼出席并講話。而就在3月17日，福建省官網還刊登了一份通知，經省政府同意，成立福建省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而徐鋼被任命為該委員會主任。

其實，徐鋼的落馬并不意外。據當地多位消息人士講，有關徐鋼落馬的傳聞在當地已經流傳了有一段時間。“主要就是他在擔任泉州市委書記時候的事情。”經當地可靠人士確認，“紀委專案組目前都到泉州去了”，專案組在泉州集結，“徐鋼正在接受組織調查”。

資料顯示，今年57歲的徐鋼是閩北浦城人。2003年7月，徐鋼迎來仕途中的重要轉折，出任福建省交通廳廳長這一要職。2005年底徐鋼轉任福建省經貿委主任、省國資委主任職務。2008年4月，徐鋼再次獲得重用，出任泉州市委書記。泉州是福建經濟總量第一大市。因此多任泉州的一把手其后均獲得提拔出任更高一級的領導職務。徐鋼也在2013年2月升任福建省副省長職務。

根據公開報道，徐鋼2013年參加完省部級黨政領導干部廉潔從政研修班時曾信誓旦旦：領導干部一要自覺接受監督，帶頭開展監督。領導干部一定要嚴格按照黨紀國法辦事，做到自警、自省、自律。

徐鋼還稱，一個在小節上過不了關的領導干部，也很難在大節上過得硬。要從小事做起，從生活中的一點一滴去自覺改造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二要克服“反感監督”的情緒。領導干部必須自覺接受監督，帶頭開展監督，不但對上級的批評要聽得進，還要從容面對同事和下級提出的意見或建議，聞過則改。

三要克服“交友是個人私事”的認識。要慎交朋友，擇善而交，不斷凈化自己的社會圈，不交酒肉朋友，更不要喪失原則去“傍大款”。

四要克服“攀比、僥幸”心理。總認為自己比別人強，可物質生活卻不如人家，心理不平衡就難免濫用權力。

從徐鋼的履歷不難看出，他仕途生涯的33年，全在福建本土。作為土生土長的地方官，對于當地的“人情世故太熟悉”，也容易根植自己的勢力，從而滋生腐敗。

“不講政治、不守紀律、不講規矩”

2008年至2013年，徐鋼任泉州市委書記。泉州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在福建的地位特殊，其2014年的國內生產總值（GDP）總量達到5733億。

徐鋼主政泉州伊始，就在當地官場留下作風霸道的印象，而他在工作之外，表現出精致的生活品質。比如紅酒。徐鋼在英國公派留學期間嘗遍洋酒，也把這個喜好帶到泉州。在六井孔的地下酒窖，商人的藏酒最次是小拉菲，借品酒之名結交徐鋼。

他的另一個愛好是電影。2008年下半年開始，徐鋼經常在晚上到泉州影劇院看最新上映的大片，不要求清場，隨行人員一般是他的秘書，偶爾也會帶上妻子。泉州影劇院一位領導借徐鋼看電影之機與他結識，逢人便說徐鋼是他大哥，更假借徐鋼之名發號施令，在泉州影劇院為所欲為。

“如果不是我的身份還在，我就要和你單挑。”據當地老干部回憶，徐鋼曾因欲毀古建筑搞開發被舉報，公開稱要單挑“叛徒”。

在泉州政壇，一直流傳著“三不”徐鋼的傳言：“不講政治、不守紀律、不講規矩”。

這個外號還要從幾年前“泉州港的更名之爭”開始談起，當時主政泉州的正是徐鋼。2008年10月，福建省委、省政府出于全省港口綜合發展考慮，原則同意了省交通廳關于湄洲灣港口（主要包括泉州、莆田）體制一體化建議方案，但是主政泉州的徐鋼先是同意，后卻又因利益不平衡極力反對，并采取一系列非正常手段，激發民眾掀起輿論焦點，導致“省令難行”，后來又將此番鬧事策劃之責栽贓當時的省交通運輸廳，以至于泉州港、福田港改革事宜至今仍然沒有著落。

當時就有省領導評價徐鋼“尾大不掉，本來可以通過溝通解決的事情，卻非要鬧出輿論問題來，不講政治、不守紀律、不懂規矩”。

在人們印象中，徐鋼的私生活也許不像一些落馬官員那樣亂。但有媒體透露：徐鋼很可能有情人，而且不止一個。

根據泉州一神秘線人透露，他曾代表房產商與徐鋼密室談判，在找徐鋼談判之前，他先找了與徐鋼有肉體關系的幾名女子，請她們幫忙打聽徐鋼的態度。這些女子的回答大致相同：每次見完徐鋼，要個三千、五千的他給，但其他方面的事情一概不許問，更不許插手。

行事謹慎的同時，徐鋼也頗有膽色。接觸到的房地產商人說，徐鋼到任泉州之后，通過一種大膽的方式掌控了泉州某區的房地產用地審批：徐鋼的一部手機里只有一個電話號碼，用來聯系親密商人“阿三”，“阿三”介紹官員向徐鋼買官。徐鋼藉此控制了相關職能部門的負責人。房產商如果找徐鋼要地，談妥條件后徐鋼通知職能部門負責人處理后續。

插手項目“不留痕跡”

早在2014年，網上就有關于徐鋼涉嫌腐敗、權錢交易的舉報貼廣為流傳。舉報貼稱徐鋼任職交通廳長期間就將不少大型交通工程交由親人承包。任職泉州一把手后，與房地產商過從甚密，在土地出讓過程中存在大量官商勾結，涉案金額數億元等。徐鋼操縱房地產用地規劃和審批，最早就是從洛江區開始。徐鋼與房產商的利益糾葛，是被調查的重點。

徐鋼任泉州市委書記的5年（2008- 2013），房地產業發展迅猛，地產項目大手筆頻出。泉州多名房地產商透露，徐鋼涉嫌通過用地審批，獲利過億元。約在2011年上半年出現的一封舉報信，稱徐鋼為“房地產書記”。

泉州一名退休副廳級官員介紹，徐鋼插手泉州多個房產項目已是“公開的秘密”，但查起來“恐怕并不容易”。徐鋼十分謹慎，插手項目“不留痕跡”。

徐鋼任泉州市委書記時的搭檔，前任泉州市市長黃少萍曾向該廳級干部透露，她打算糾正徐鋼在房地產領域的某些做法，但一直“找不到真憑實據，無從談起。”

曾與徐鋼協商拿地的一位地產界人士稱，他的項目得到徐鋼傾力支持，從立項、拆遷到施工，甚至外圍的土方工程，都是徐鋼在護航。“有人眼紅，想抓徐鋼的把柄，最后發現無從下手。”他說，“徐鋼像個影子，藏得很深。”幾名地產商懾于徐鋼，從2009年開始，暗中搜集徐鋼經手的房產項目的非公開文件。今年2月，這些文件被辦案人員調走。

5月5日，泉州新聞網報道稱，當日凌晨，泉州市安監局調研員（副處級）謝清平被家人發現自殺。泉州洛江區政協一名官員證實了這一消息：謝清平被家人發現時已經身亡。謝清平十幾年來一直在洛江區任職，曾深度參與徐鋼的地產項目。

調研員自殺謎局

但很快，謝清平自殺的報道便被刪除，泉州新聞網網站內，搜索“謝清平”三字，無結果。

當地一位知情媒體人透露，大約在自殺前一個星期，謝清平在單位領導陪同下，到泉州紀委“自首”，“主動交代了一筆幾十萬元財務的問題。”

洛江區一位政協委員則認為，謝清平的問題“沒這么簡單，主要還是參與徐鋼及徐鋼表親在洛江區的土地操作問題。”

2008年，徐鋼上任泉州市委書記后，福州一支拆遷隊也進入泉州，第一個項目就在洛江區的雙陽。

泉州市城建系統一名干部說，“當時我們很驚訝，以前外面的拆遷隊根本進不了泉州地界。”

據了解，這支拆遷隊的控制者是福州市連江縣人，是徐鋼的表親。一位地產商說，拆遷完成后，徐的表親想在雙陽拿地，從而與謝清平結識，并得到后者的幫助。

那時，謝清平在雙陽街道任書記已有3年。

泉州一名退休副廳官員透露，謝清平曾深度參與徐主推的地產項目，借此賞識，一路升至副處級調研員。

2012年，謝清平任洛江區農業水務局局長，2013年調入泉州市安監局。

洛江區建筑行業一位鄭姓商人說，謝升任洛江農業水務局局長后，徐鋼的表親還向謝清平提出想承攬一些水利工程。他回憶，性格內向的謝在一個飯局上說，“什么時候算結束？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徐鋼的做法讓泉州另一名地產商印象深刻。他說，雖然在官場上徐鋼展現強勢作風，但“他做事謹慎，地是他表親拿的，忙是謝清平幫的，從頭到尾，徐鋼沒簽一個字，沒留下任何把柄。”

5月5日凌晨，謝清平從自家陽臺跳出，伴隨他墜落的，是徐鋼在洛江雙陽房地產的操盤謎局。

密室談判拿地

徐鋼上任泉州市委書記后，房地產項目大手筆頻出。2009年至2012年，泉州，東海片區、城東片區涌現出大批房地產項目。這兩個區隨之成為巨大的建筑工地，一時間往返于泉州市區、郊區的渣土車晚上全力開工。

“一周有三四天的晚上，徐鋼都是和房地產商一起過的。”曾清煌說，“大老板扎堆‘公關’他。”

曾清煌是泉州房企的一名高管，徐鋼任期內，他參與開發了多個樓盤。對徐鋼到任初期泉州房產界的暗流涌動，他記憶猶新。他說，地產商們背后稱徐鋼為“泉州房地產游戲的終極操盤手”。

曾清煌曾搜集過徐鋼經手的房產項目材料，“一點痕跡都沒留，雖然大家心知肚明。”

一名晉江籍陳姓房地產商人曾找徐鋼協商拿地。他說，無論前期溝通還是后期審批，徐鋼都十分謹慎。

據該名商人介紹，那是2011年年中，在距離泉州市政府不遠的一個高檔小區，他見了徐鋼。“徐鋼在這個房產項目里持有暗股。”小區里有套房子被徐鋼用于會見房產商。這套房間被裝修成內外套間，進入外間后，保安會要求把手機、錢包、鑰匙留在外間。“如果身上藏了偷拍機，一進內間就會響。”該名商人說，他在那里，和徐鋼談妥了條件，拿下一塊地皮。雙方談妥條件后，徐鋼會向關注此地塊的其他房產商放話，交代這塊地要由哪家地產公司拍走，并講明其他公司可以陪標，但要按他要求的陪標金額操作。

這名陳姓商人也曾托人搜集關于徐鋼的內部材料。他發現，這些材料最多能指向徐鋼參與違規審批土地，但并無直接證據證明徐鋼參與了這些項目，并從中獲利。今年春節前，紀委辦案人員取走了包括這位商人在內的多位房產界人士保存的材料。得到徐鋼的“照顧”，地產商不僅能順利拿到土地，施工等方面也會得到許多便利。

地產商們得到徐鋼的支持也會異常強勢。2013年，泉州南安人林秀霞得知一房產項目施工中對泉州市區僅存的一座清代牌坊保護不力，業余時間致力宣傳泉州古文化的林秀霞立即在微博上呼吁保護古牌坊。

林秀霞介紹，她的微博得到眾多響應，動靜越來越大，該地產項目老板打電話給她，“我這塊地是徐鋼批的，再鬧下去，我不保證你的生命安全。”該項目施工照常進行，政府相關部門沒有任何反應。

“下海局長”為項目疏通關系

泉州國稅局原局長蔡俊偉在泉州房產界被視為傳奇人物。2011年，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蔡俊偉辭去局長職務，進入泉州房地產界。同年，徐鋼由泉州市委書記升任福建省副省長。一年之后，隨著蔡俊偉被中紀委帶走，徐鋼主政泉州時一個著名房產項目進入公眾視野。

海悅府地產項目，這是徐鋼任期內泉州用地面積最大的一個房地產項目，占地面積達31007平方米。該項目由泉州市海德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簡稱“海德投資”）開發，別墅群背山靠海，被濃綠的亞熱帶植物包圍。

“海德投資”成立于2011年，記者從該公司的董事備案一欄里發現，蔡俊偉在列。

多名房地產商透露，徐鋼與蔡俊偉關系密切，并暗中參與海悅府地產項目。一名晉江籍陳姓房產商說，蔡俊偉不止一次就海悅府項目找過徐鋼疏通關系。

2011年，蔡俊偉辭去局長職務，下海為國內最大的運動品牌安踏開拓房地產業務。此事在泉州引起很大轟動，媒體也進行了報道。

通過工商資料發現，“安踏”和“海德投資”有淵源。

“海德投資”有四大法人股東，其中一個就是福建安踏投資有限公司。安踏公司的兩大自然人股東為丁世忠、丁世家兄弟。丁世忠是安踏主席兼大股東。

泉州一名退休副廳級老干部說，2014年年底，蔡俊偉被帶走調查。其被帶走的原因，一位泉州官員稱，2014年，中央第九巡視組巡視福建期間，蔡俊偉因此前國稅系統腐敗案進入巡視組視野，最終被帶走。而泉州退休副廳級老干部說，中央巡視組巡視福建后不久，中紀委就通報了福建省地稅局副局長施維雄因嚴重違紀違法被立案調查，施向紀委交代了蔡俊偉的問題。蔡俊偉被帶走當晚，副省長徐鋼通過多種渠道，要求部分泉州人士設法為蔡所加入的公司解圍，“至少保證影響不擴散。”

徐氏謝幕

蔡俊偉被帶走次日，多家媒體報道稱丁世忠或因涉蔡案離境。安踏在港交所一度停牌。在復牌公告中，安踏否認丁世忠涉蔡案，表明公司與蔡俊偉并無任何業務往來或任何其他關系。

泉州城建系統一位退休正處級官員說，受蔡俊偉影響的房產金主不止安踏一家，春節前泉州至少還有兩家著名企業的老板因此事出境避居，“恰好在這個節骨眼上，紀委來泉州調查徐鋼了，重點查的就是徐鋼任期內經手的房地產項目。”

徐鋼于2013年2月，升任福建省副省長。離開泉州前夕，徐鋼曾在一個會上發表離任感言，“沒有為泉州做什么貢獻，但是這5年的工作經歷對我很重要。”

2014年3月到5月，中央巡視組巡視福建。一位泉州退休廳級干部說，泉州一位與徐鋼有矛盾的正處級官員將徐鋼暗中操盤泉州房地產用地審批的情況提供給了巡視組，徐鋼由此進入中紀委視野。

一位徐鋼的朋友透露，2014年年底徐鋼已得知自己被調查。但與徐鋼接觸中并未察覺異樣，“待人接物仍是很謙遜、很平和的樣子。”但這位朋友也注意到一些異常。當時，徐鋼正幫忙為一位水利商的兒子在政府部門安排工作，安排好工作后，徐鋼主動切斷了與該商人的聯系，而此前，徐鋼與商人來往十分密切，尤其是有利益往來的商人。

3月20日，徐鋼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7月27日，被開除黨籍并以涉嫌受賄罪立案偵查。

（摘自《人民日報》2015年3月23日，《新京報》2015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