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創作四煉

提要：作者將多年創作經驗及當代歌壇創作狀況進行分析歸納，提出了歌詞創作“四煉”的理論，并列舉了許多正反兩方面的事例。在《詞刊》等報刊發表后深受讀者歡迎。 一、煉意：主要從作品的意思-思想性、意境-情緒、情意-創作感情、意念-寫作手法等方面展開論述：詞作家首先應該是一個思想家，這樣他才能把獨到思想情緒傳達給別人；一首歌的情緒不但在音樂中體現，在歌詞中也要營造；表達了獨有而又能引起共鳴的感情是作品流傳與否的重要因素等觀點。 二、煉形：依據文學創作是一種形象思維，貴在塑造形象的理論，提出歌詞雖短，但也應該塑造形象。而且形象要新、要準、要美、要變。把歌詞的形象塑造提到文學的高度來認識。 三、煉句：歌詞要求通俗易懂，而又要反映一定的思想，營造獨特的意境，塑造美好的形象，靠的是煉句。并提出了“表達準確、語言生動、韻律感強、親切自然”等歌詞煉句的具體要求。 四、煉字：通過對歌詞創作成功或失敗的案例分析，指出歌詞作為及其精微的文學藝術，煉字像詩歌一樣重要，而且由于其流傳度廣且從業者眾，具有更重要的意義。

過去是在座談中，現在是在網上，經常有一些詞作者問我如何寫好歌詞，我雖偶有作品發表或傳唱，但一直是一名業余詞作者，沒有師承名門更不敢妄為人師，但是我愿將自己學習鍛煉的一些體會與大家交流，為了簡便易記，概括為四煉：煉意，煉形，煉句，煉字。

一、煉意

這里所說的意，我想有以下理解：

1意思——思想

任何一個大家都不只是某一方面的專家，我們的藝術大家無論從事什么藝術，他首先應該是一個思想家，這樣他才能把獨到思想情緒傳達給別人，而不是人云亦云。

一首詞既要營造獨特的意境，也要表達一定的思想。喬羽先生之所以能成為歌詞創作的大師，在于他的歌詞表達了自己的思想，如《說聊齋》、《說溥儀》、《黃果樹瀑布》、《小糊涂仙浪漫曲》等，這些作品雖不是十分流行，但每一首作品都可以說是一首很好的哲理詩，讀這些作品讓人感到在與一位哲人對話。

《說聊齋》（喬羽）：你也說聊齋/我也說聊齋/喜怒哀樂一時都到心頭來/鬼也不是鬼/怪也不是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愛/笑中也有淚/樂中也有哀/幾分莊嚴/幾分詼諧/幾分玩笑/幾分感慨/此中滋味誰能解得開。

一句“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愛”讓人想起了那個人妖不分的時代，一首詞似乎可以表達一篇論文的思想。

《說溥儀》（喬羽）：既然在人矮檐下/何必埋怨常低頭/披一身錦繡/數萬種風流/欠缺的不過是一點做人的自由/發什么沖冠怒/消什么萬古愁/只因為一場繁華舊夢做不夠/勸君勿須惱/勸君勿須憂/得罷休時且罷休/拋卻了金玉枷鎖便是自由。

同樣短短數句把一個末代皇帝的心態刻畫得入木三分，同時“勸君勿須惱，勸君勿須憂，得罷休時且罷休。”未嘗不是對我們每一個在世俗中追逐人的提醒。

《小糊涂仙浪漫曲》（喬羽）：什么叫聰明/什么叫糊涂/問人問我/誰能講個清楚/難割難舍的功名利祿/要死要活的進退榮辱/想上不想下/能贏不能輸/紛紛攘攘/忙忙碌碌/哼哼唧唧/嘀嘀咕咕/嘴里說不在乎/心里卻打鼓/你說這是聰明還是糊涂/大千世界/萬事萬物/敢請閣下圖個清閑/換個角度/小糊涂變成了活神仙/也許倒是一種聰明的領悟。

這是喬羽先生為企業寫的一首歌曲，可卻是字字句句在說人生。讓我們每個人捫心自問，在多少功名面前，自己是不是也“嘴里說不在乎/心里卻打鼓”是不是也常常：“想上不想下/能贏不能輸”可又有多少人能“圖個清閑/換個角度/小糊涂變成了活神仙”呢？喬羽先生這些詞里注入了他自己的多少思想和智慧，這哪里是什么技巧或藝術，而是思想的結晶啊！

2意境——情緒

《好日子》的喜慶、《真的好想你》的親切、《西部放歌》的豪放、《夢里水鄉》的輕柔、《好漢歌》的粗獷、《走西口》的蒼涼……不但在音樂中體現，在歌詞中也有展示。

《好漢歌》（易茗）：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說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州哇。

寥寥幾句，就讓梁山好漢的形象躍然紙上。似乎鼓動得讀者也大吼一聲，憤然出手。

《夢里水鄉》（洛兵）：春天的黃昏請你陪我到夢中的水鄉/讓揮動的手在薄霧中飄蕩/不要驚醒楊柳岸那些纏綿的往事/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遠方/暖暖的午后/閃過一片片粉紅的衣裳/誰也載不走那扇古老的窗/玲瓏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時光/為何沒能做個你盼望的新娘/淡淡相思都寫在臉上/沉沉離別背在肩上/淚水流過臉龐/所有的話/現在還是沒有講/看那青山蕩漾水上/看那晚霞吻著夕陽/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今夜你在何方/轉回頭迎著你的笑顏/心事全都被你發現/夢里遙遠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這首詞，娓娓道來，一幅江南水鄉的畫面讓人纏綿悱惻，我們不可想象將以上兩首詞換一下使用情境會是什么結果。其實歌曲就是要表達不同的情緒，可惜我們現在許多歌曲似乎只有一種情緒，這就是歡樂，無原則盲目地唱喜歌。

筆者有一首小詞，叫《品茶論菊》，只用了幾句話就表現了一個孤獨老人與另一個老人相見的情境，那種滄桑感通過作曲家的演繹常常讓我自己感動。

《品茶論菊》（宋青松）：秋風起處外面一片黃沙/這樣的日子謝謝你來陪我說話/沒有美酒只有一壺清茶/請留半杯澆給我的菊花/溫室里的苗兒分不出冬夏/愛過土地的人才關心風雨變化/傲霜的秋菊還留一份癡情/在蕭瑟的秋風中陪我開花/賞是菊花花/品是菊花茶/兩行滄桑淚/一臉老菊花/誰言秋盡花謝去/清水煮沸又開花。

這里我想說的是詞作者提供的意境通過曲作者的演繹和放大，常常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近年歌手大賽中的《一窩雀》《高原女人歌》即為我們營造了很好的意境。

3.情意——帶著感情去寫

蔣開儒先生之所以能創作出《春天的故事》，這與他的個人經歷有直接關系，可以說他是帶著深厚的感情去寫的。

后來即使在《走進新時代》（蔣開儒）這樣大題材的命題創作時他也從情出發：總想對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邁/總想對你傾訴/我對生活是多么熱愛。

兩句極為親切像對親人般的表白卻引出了：我們唱著東方紅/當家做主站起來/我們講著春天的故事/改革開放富起來/繼往開來的領路人/帶領我們走進新時代/高舉旗幟開創未來。這樣氣勢宏偉的高度概括的主題。

而詞作家車行更是一位抒情高手，尤其有一種難舍的親情。

《常回家看看》（車行）：找點空閑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帶上笑容帶上祝福/陪同愛人常回家看看/媽媽準備了一些嘮叨/爸爸張羅了一桌好飯/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給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

整首詞看似絮絮叨叨，卻字字言情，聲聲入心，所以春晚演唱后一夜唱響，其中自有道理。

兩版紅樓夢音樂成敗原因很多，我覺得在1987版中主要使用了情歌《枉凝眉》做主題歌。

《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而2010年版卻用了極具概括性的作品：這些詞都是曹雪芹的作品，應該說沒有高低之分，但給人的感覺和給音樂的感受卻并不相同，歌曲畢竟是更傾向于人情的。

《紅樓夢引子》：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

《收尾·飛鳥各投林》：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這兩首詞是紅樓夢的點題之作，但卻不一定能譜出好曲。這也是歌詞的無奈吧。

二、煉形

文學創作一種形象思維，貴在塑造形象。歌詞很短，能夠塑造形象的很少，但是用形象表達情感的卻很多，如月亮的形象就被用得很多。

《彎彎的月亮》（李海鷹）：遙遠的夜空/有一個彎彎的月亮/彎彎的月亮下面/是那彎彎的小橋/小橋的旁邊/有一條彎彎的小船/彎彎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嬌/阿嬌搖著船/唱著那古老的歌謠/歌聲隨風飄啊/飄到我的臉上/臉上淌著淚/像那條彎彎的河水/彎彎的河水流啊/流進我的心上/嗚/我的心充滿惆悵/不為那彎彎的月亮/只為那今天的村莊/還唱著過去的歌謠/喔/故鄉的月亮/你那彎彎的憂傷/穿過了我的胸膛。

這首詞中通過遙遠的夜空下那彎彎的小河，月亮下那個彎彎的小橋，小橋的旁邊彎彎的小船，小船上那童年的阿嬌，阿嬌唱著的歌謠，歌聲飄到我的臉上，臉上像彎彎的河水的淚，淚流進我的心上……一系列的形象遞進表達出了“我的心充滿惆悵/故鄉的月亮/你那彎彎的憂傷/穿過了我的胸膛”這種纏綿糾結的心緒。

而在《好漢歌》僅用“說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塑造了梁山好漢仗義行俠的形象。我們借形象表達自己的感情，我覺得要把握好如下幾點。

一是要新，即要用新的形象。

很多歌詞理論家在講到歌詞創新時，經常引用筆者拙作《長大后我成了你》：

小時候我以為你很美麗/領著一群小鳥飛來飛去/小時候我以為你很神氣/說上一句話也驚天動地/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間教室/放飛的是希望/守巢的總是你/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塊黑板/寫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小時候我以為你很神秘/ 讓所有的難題成了樂趣/小時候我以為你很有力/你總喜歡把我們高高舉起/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支粉筆/畫出的是彩虹/灑下的是淚滴/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個講臺/舉起的是別人/奉獻的是自己。

就是因為這首詞一改過去對老師用紅燭、春蠶、人梯、園丁等用濫了形象，而用了在此之前很少進入歌詞的教室、講臺、黑板、粉筆等十分具體而有明顯老師特色的形象，才使人們如此青睞。而我們常看到歌唱祖國中老是黃河、泰山，這就沒什么新意。

二是要準，即選擇形象要準確。

《今天是你的生日》（韓靜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國/清晨我放飛一群白鴿/為你銜來一枚橄欖葉/鴿子在崇山峻嶺飛過/我們祝福你的生日/我的中國/愿你永遠沒有憂患/永遠寧靜/我們祝福你的生日/我的中國/這是兒女們心中期望的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國/清晨我放飛一群白鴿/為你帶回遠方兒女的思念/鴿子在茫茫海天飛過/我們祝福你的生日/我的中國/愿你月兒常圓/兒女永遠歡樂/我們祝福你的生日/我的中國/這是兒女們在遠方愛的訴說。

這首歌，選擇了放飛白鴿這么一個形象，是比較準確的。通過鴿子銜著一枚橄欖葉飛過海天的形象，表達了兒女對祖國的祝福之情。

《那就是我》（曉光）：我思念故鄉的小河/還有河邊吱吱唱歌的水磨/噢媽媽/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我思念故鄉的明月/還有小路上趕集的牛車/噢媽媽/如果有一只竹笛向你吹響/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我思念故鄉的漁火/還有沙灘上美麗的海螺/噢媽媽/如果有一葉風帆向你駛來/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我思念故鄉的明月/還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噢媽媽/如果你聽到遠方飄來的山歌/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在這首詞里作者通過水磨、牛車、漁火、明月和與之對應的浪花、竹笛、風帆、山歌等形象，深切地表達了不同地域兒女，對故鄉、對母親，其實也是對祖國的思念之情。準確的形象便于準確地表達情緒，而有的詞選擇的形象卻與所表達的思想不夠吻合。

三是要美，即要有一定的藝術審美價值。

有些形象如蝴蝶因為“梁祝”的傳說本身就具有了形象感，所以當我們第一次聽到《兩只蝴蝶》時就有了親切感。有一些美的東西，比如花因為反復使用可能已失去了美感，而有些東西比如《豬之歌》因為反復吟唱抓住了豬的憨態美，讓這形象生動起來。

《北方的狼》（齊秦）：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凄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不為別的/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這首詞給人一種野性和蒼涼之美。

《我是一只小小鳥》（李宗盛）：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卻怎么也飛不高/也許有一天我攀上了枝頭卻成為獵人的目標/我飛上了青天才發現自己從此無依無靠/每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睡不著/我懷疑是不是只有我明天沒有變得更好/未來會怎樣究竟有誰會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種傳說我永遠都找不到/我是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呀卻飛也飛不高/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樣的要求不算太高/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啊你們好不好/世界是如此的小我們注定無處可逃/當我嘗盡人情冷暖/當你決定為了你的理想燃燒/生活的魔力與生命的尊嚴哪一個重要。

這首詞借助“小小鳥”的形象，把人的期望和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詞中寫的是“小小鳥”，但每一個唱歌和聽歌的人體會的都是自己“想要飛卻怎么也飛不高”的真切感受。大家試想一下，如果拋開這個“小小鳥”的形象，直接寫我追不到理想的目標，會有這樣的藝術感染力嗎？這就是形象思維帶給我們的美感。

一首好的歌詞，無論它用什么形象，對作者來說都應該是寫自己，而聽者才能引起共鳴。在寫作中形象不要過多、過雜，以免形成一些形象的堆積，造成人的審美疲勞。

四是要變，用同一個形象表達不同的內容。

比如月亮，是中國用得最多的一個形象。《彎彎的月亮》（李海鷹）表達的是鄉情；《月亮走我也走》（潘虹旭）、《月亮代表我的心》（孫儀）表達的是愛情；《城里的月光》（陳佳明）表達的是一種茫然的心緒；《月亮之上》則為我們營造了一種夢想與現實交融、憧憬與追憶交織更加豐富多彩，目不暇接的意境。

三、煉句

好的思想、好的意境、好的形象要有好的語言表達，歌詞要求通俗易懂，而我們又要反映一定的思想，營造獨特的意境，塑造美好的形象，靠什么？靠的是煉句。許多歌我們聽了很多遍，可能會唱的只有一兩句。陳小奇曾說過，一首歌曲成功因素要有“三個一”：一個好名字，一句好歌詞，一個好旋律。如《愛拼才會贏》、《你在他鄉還好嗎》等。確實是這樣，雖然歌詞一般只有十多句話，但全詞能讓人記住的寥寥無幾。所以煉句，煉出一個字眼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我覺得煉一句好詞應該注意以下幾點：

一是表達準確，一聽就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像那首《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喚黎明”，一句切題；像《夢里水鄉》，三句話就知道說的是江南風光；像《我愛你，中國》，做到了開宗明義；像《走進新時代》做到了高度概括。總之，歌詞只有幾句話，不能繞半天讓人不知所云。

二是語言生動，要有質感，有一定的語言張力。我有一位詞友，他沒有什么有名作品，但我記著他的兩句，在寫我的第二故鄉牡丹江時，他寫了這么幾句話：“北方有條美麗的江/它的名字也飄香/浪花開在碧波里/朵朵都是花中王”很生動形象，幾句話就把牡丹江的特色躍然紙上。寫家鄉的詞的很多，但很難寫好，我曾受命創作過一首《愛不夠咱的黑龍江》，寫了好多稿均不如意，最后得到開頭的這樣的句子才感到一點滿足：

《愛不夠咱的黑龍江》（宋青松）大雪做咱的護膚霜/才長成白樺樹一樣的俏姑娘/嚴冬做咱的健身房/才練就興安嶺一樣的壯兒郎/一片黑土焐啊焐太陽/焐出了一片片的紅高粱/滿天星星笑啊笑月亮/吵醒了遍地大豆搖鈴鐺/愛不夠這狗拉的爬犁冰雪上跑/愛不夠這樹皮的搖籃樹梢上晃/愛不夠這高天厚土生我的親爹娘/愛不夠咱的黑龍江/咱的黑龍江/三江匯流斟烈酒/也灌不倒東北漢子海大的量/一句鄉音潤歌喉/就醉晃了大山醉浪了江/一片黑土焐啊焐太陽/躥除了高樓大廈拔節地長/滿天的星星笑啊笑月亮/看呆了人間霓虹七彩光/愛不夠這春雷炸開激流滾滾向海洋/愛不夠這秋風吹來城鄉處處展輝煌/愛不夠這白山黑水養我的好地方/愛不夠咱的黑龍江/咱的黑龍江。

三是韻律感強。歌詞是語言的藝術，更是音樂的藝術，你的歌詞樂感好，作曲家才喜歡，這方面我是弱項，但在與作曲家的接觸中也在不斷調整自己。

當前流行的許多甜歌，雖然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不一定很高，但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詞的節奏感很強，這樣就為曲作者提供了很好創作條件，寫起來比較順手，唱起來也上口。當然有的名人語錄也可以譜成曲，家書也能譜曲，是不是語言有沒有節奏關系不大呢？我個人覺得對于習作者也是要養成注意節奏的習慣，這樣你的作品才有可能被曲作者和演唱者鐘愛。

四是親切自然。音樂是聽覺藝術，歌詞雖然可以閱讀欣賞，但是終究是要給人聽的，所以一聽就懂、語言親切自然，就顯得比其他文學形式更加重要。

我們前面提到的《春天的故事》和《走進新時代》這樣宏大的題材的作品都是以很小的切入點來敘述的，“一個老人在南海邊畫了一個圈”、“總想對你表白”，這樣不僅拉近了偉人與群眾的距離，也讓人感到親切自然。那么其他題材的作品，我們的語言就更沒有理由居高臨下了。當你面對著親人娓娓道來時，才能被親切自然地接受。

四、煉字

古人早有關于“推敲”的典故，也有“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杜甫）、“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盧延讓）、“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賈島）的詩句。詩要煉字，那么歌詞是不是也要煉字呢，回答是肯定的。《祖國頌》（喬羽）中唱道：“太陽跳出了東海/大地一片光彩”一個“跳”字，馬上給人以動感，特別是在合唱中反復吟唱，“跳出了東海/跳出了東海”更展示了人民的豪邁之情。《讓我們蕩起雙槳》（喬羽）中“小船兒推開波浪”，一個“推”字讓人感覺輕松自在。再如《牽手》（李子恒）：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追逐著你的追逐/因為誓言不敢聽/因為承諾不敢信/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說服明天的命運/沒有風雨躲得過/沒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地牽你的手/不去想該不該回頭/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許有了伴的路/今生還要更忙碌/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

在“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這樣的句子當中，作為形容詞的“幸福”，在“著”字前面明顯是當動詞用了，但是我們沒有感到生澀、語病，而是感到自然親切。

在許多歌詞中都有詞性活用的例子，而且一下子因為用好一個字，激活一句話，成就一首詞。喬羽先生在他的《我的祖國》中，通過“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一句話，不但為遠在朝鮮的志愿軍戰士營造了一個祖國的形象，而且會讓上甘嶺的英雄們“望梅止渴”；而在《人說山西好風光》簡單的“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呂梁”一句話不但道出山西的地域特征，更讓人感到了山西人的豪邁。

《東風破》（方文山）：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后假裝你還沒走/舊地如重游月圓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憶思念瘦/水向東流時間怎么偷/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歲月在墻上剝落看見小時候/猶記得那年我們都很年幼/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籬笆外的古道我牽著你走過/荒煙漫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這里面“一壺漂泊”，用“壺”來裝漂泊，“酒暖回憶思念瘦”用“瘦”來形容思念，“水向東流時間怎么偷”等等是一個個通感和音像的疊加，給了我們一個新的語境，讓人產生了新鮮感，雖語法不通，但是并不費解。

他的《青花瓷》同樣也有這樣的妙處：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你眼帶笑意。

大量的用典、大量的意象，讓人目不暇接。但卻為孩子們接受，其中必有奧妙。成功的經驗沒留下典故，但有些問題卻常常被提及，如《少年壯志不言愁》中的“何懼風流”，“懼”是什么意思？在這里怎么理解？還有《青藏高原》中的“一座座山川相連”，有人質問，“山川”怎么可以說成“一座座”呢？我的《長大后我成了你》中有句話是寫粉筆的，原稿是“畫出的是彩虹/灑下的血滴”，后來改成了“淚滴”，但淚滴與彩虹并沒有直接聯系，也不夠準確。后來有朋友建議改為“灑下的是春雨”，我不知是否更好一些，但木已成舟，因為一個詞不可能讓歌手再重唱，更不可能把歌碟收回來重發。所以為了讓自己的作品少一些遺憾，對一首自己認為較好并有可能流傳的作品，我們還是要下功夫煉好每一個字。